就在山丹去补习复读时候,铁蛋儿媳妇怀孕了,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但铁蛋儿媳妇的妊娠反应特别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吃了就吐,甚至闻到饭味就吐。
所以很是辛苦,好在正是农闲时节,铁蛋儿妈每天不停地做饭给粉娥吃,吃了吐,吐了再吃……铁蛋儿妈的理论是:吃进去的东西是不会都吐出来的,好歹会留一点在肚子里,这样就会多一点点营养。
折腾了一个多月,也消停了下来,只是粉娥胃口仍然不是很好,吃得并不多,铁蛋儿妈很着急,不吃东西怎么行?那肚子里的娃娃没营养哪能长大?长不大的娃娃出来很难养活的。
铁蛋儿妈每天变着法儿地拿莜、荞、白面和土豆,牛、羊肉甚至连鸡蛋也不卖了,都拿来做出各种花样给粉娥吃,可惜粉娥始终胃口不好,不想吃。
还算平稳地过到年下,宰了猪、羊、鸡,有了一些新鲜肉,才多少补起一点粉娥的身子。
羊开始下羊羔,有一些羊奶也能挤来给粉娥喝,但粉娥受不了羊奶的膻味,只能一点点对水来喝。
冬天里,每天铁蛋儿大和铁蛋儿夜里都要起来两三次眊羊下羔没有。数九的天气,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下的羊羔虽然在暖圈里,也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冻死。
所以一冬天羊下羔季节,男人们几乎没有一个好觉睡,有些羊下羔前有表象,伸直一条后腿,或者痴痴呆呆,或者坐卧不宁,这一夜就得守着了。
但有些羊没有任何征兆说下就下了,尤其曾经下过羔的母羊一转眼就下了,所以每天夜里要不停地眊。
虽然羊妈妈会把羊羔身上的粘液都舔干净,羊羔的毛也会很快干起来,但塞北的严寒对于刚出世的羊羔还是过于严重,一不小心就会给冻死掉。
山羊下羔却完全不用操心,它们下羔时都会声嘶力竭地叫唤。就是人睡着它也会把你叫醒。只是山羊羔更加软弱,出生后需要马上捡起来,山羊妈妈不如绵羊妈妈爱子,山羊妈妈惊天动地生下来羊仔就不管了,软弱的山羊羔很容易被大羊压死或者踩死。又加上山羊羔一天之后才站得稳脚,连吃奶的劲儿也没有,得伺候两、三天才能放手给山羊妈妈,山羊妈妈也不如绵羊妈妈护犊子。
一起出生的绵羊羔早就满地跑了,山羊羔还东倒西歪站不起来呢。
刚下的羊羔需要配奶,把羊羔放到大羊妈妈肚皮下面,给它把**塞到嘴里,只要吃到一次奶,它们就会自己找到奶吃了。
每只新生的羊羔都要在家里放几天,等它毛干透,腿硬了,羊妈妈认得自己的孩子,可以照顾了,才能放到羊圈里去跟大羊,太早放出去容易被大羊一屁股卧下来压死。
羊大半在夜里下羔,一个冬天都是羊的生产期,所以草原的人们的冬天在严寒之下也很辛苦。
一个冬天一点都不能大意,否则一年的希望就落空了。
羊羔只有到春天水草丰美的时候才跟羊群出草地,所以每天羊群走时,一家人都要帮忙接下羊羔。
羊羔拼命往羊圈外奔,羊妈妈拼命留下来不出圈,每天羊妈妈和羊羔都难舍难分。
到羊群回圈时,羊妈妈是拦也拦不住直奔回家,羊羔是拦也拦不住跳出羊圈,一副母子重逢的喜悦欢乐气氛。
转眼就又是枯春石头的日子,气温回升,肉解冻也放不住了。铁蛋儿妈把猪肉切碎拌上盐淹了几罐子,还炒了一些羊肉酱放下来,给粉娥煮面吃。
天气将暖,大家又开始了一年的劳作,给牛羊剪毛、招毛,庄稼下种,一切的农活儿又来了。
一场春雨过后,草儿开始发芽,人们也开始了耕种各种庄稼了。
先是小麦、莜麦、草麦等,再后来是荞麦、油菜籽,最后是土豆。
土豆的种法最特别:先把土豆种子取出地窖晾干一下,然后切成几块,保证每一块上都有眼发芽,否则就是死种子。
还要有一定的大小,太小了不够新苗的营养会死掉,铁蛋儿妈常说的“母肥儿壮”。但太大也不行,地下呼吸不畅会沤烂。
所以切土豆籽是个技术活儿。不是人人都干得了,铁蛋儿妈每年都要帮很多家去切土豆籽,以此来换秋天的工。
等一切下种后,羊毛也该剪了,山羊绒也该招了,牛绒也要招。
于是蒙古高原上随着草地变绿,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又开始了。
粉娥随着怀孕月份的增大,又开始不停地呕吐,吐到黄胆水都出来了,吃什么都吐。整个人都浮肿了起来,只能每天喝酱油汤来维持。
铁蛋儿一家很着急,用四轮车拉了,去镇里医院去看,做了一些检查,说胎位正,只是营养**,回家吃点好吃的多增加营养就行了。
一家人也放了心,不想粉娥吐得日渐严重,但大家都听了大夫的话,老老实实等着生孩子那一天到来,月子里再给粉娥补身子吧。
至于什么时间的预产期,谁都不知道,只是大致知道应该是四月里生。蒙古高原人压根就不知道还有预产期这一说。他们只知道怀胎十月就生产。
山丹正月初七开学了,一直在镇里念书,铁蛋儿和粉娥去医院检查来回赶班车,没有时间去看山丹。
因此,山丹对嫂子的状况一无所知,过年时粉娥的情况还好,只是懒怠的多。山丹以为怀了孩子的人都一样,毕竟增加了那么重的负担!
四月的一天夜里,粉娥的肚子痛了起来。
铁蛋儿妈对媳妇的状况一直很担心,看着肿得像个面人人一样的媳妇,铁蛋儿妈一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因此,她早早准备好坐月子的东西,打包好。也东挪西借好一千多块钱放着,她早就准备好只要粉娥肚子一痛,就立马用四轮车拉去镇里旗医院,看媳妇的状况可千万不能在家生,在家生恐怕大小都难保。
半夜铁蛋儿一敲门,铁蛋儿妈就一骨碌爬起来拉亮电灯,问:“你媳妇肚疼了?”
电灯是江岸人洗金子后家家都买的风力发电机发电的。
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像荷兰风车一样的风力发电机站在院子里,蒙古高原的风至少有四、五级,常常也有七、八级的风刮,风车像喝醉酒的汉子哗啦啦东倒西歪。
大家只好用一根绳子拴住风叶,风大时就固定好,小风才能放开充电,否则风叶都会被大风卷走。
有一家出地里干活儿,忘记把风车的风叶拴起来,回家时只剩一根杆,风叶早被刮得不知去向。
如果风速均匀四、五级或者以下,一天充的电就可以带动两个电灯泡和一台黑白14吋的电视机。
铁蛋儿“嗯”了一声,坐在了炕沿上。
铁蛋儿妈推了铁蛋儿一把:“那你还不快点去发车?快点去医院。你媳妇不能在家生!得去医院!”
铁蛋儿刚刚二十出头,虽然扛起了一家人的生计,但他仍然是个孩子,仍然面对这样的状况手足无措。
被母亲推了一把,铁蛋儿似乎才清醒了一样,赶紧跳下地去张罗发动四轮车,加好油,烧了一个火球要活塞吸火,使劲摇摇把来发动。
四月的蒙古高原虽然已是绿草茵茵了,但夜里的气温也只有几度。
四轮车受冷机油粘稠,发动不起来。
铁蛋儿妈一边叫二莲去叫粉娥的母亲和哥哥,一边烧了一锅滚水,四轮车加入一锅滚水后“滴滴咚咚”发动了。
铁蛋儿妈急急忙忙搀扶着媳妇爬上四轮车车皮,坐在她早已铺好的狗皮褥子上。
粉娥妈和哥哥也及时赶到,铁蛋儿妈夹起早就安顿妥当的包袱,一家人爬上车,“提提嗵嗵”往镇里赶。
草原的路都是车碾轧草轧出来的小路,颠簸的厉害。
粉娥一会子就头晕得不得了了。
铁蛋儿妈一边叫铁蛋儿慢点开,开稳点儿,一边扶着粉娥躺在她怀里。
一家人颠哒了六十里的路凌晨了才来到旗医院,粉娥的肚子反倒不怎么疼了。
大夫第一眼看到全身浮肿的粉娥,马上责备了铁蛋儿妈:“你们怎么能人成这样了才来医院?”
铁蛋儿妈说:“我们也不懂,来过一次,大夫说一切正常等要生再来就回家了,她一直吐吃不了东西。”
只听大夫说道:“赶快送急诊!准备输血!”
铁蛋儿妈和亲家面面相觑——还没生呢?输血干啥?但她们从大夫严肃急切的表情上,也猜出了事情不太好,也不敢多问。
铁蛋儿妈一颗心放下来了:到了医院大人娃娃就有救了。
大夫来不及解释,就急急忙忙跑去接诊,做产前检查了。
她发现粉娥肚子里的孩子比平常月份的孩子小了很多,粉娥血压160/95mmHg,有严重贫血的症状。
还好!还没有出现临产的症状。“马上输血!”
在一边抽血化验一边联系经常卖血的几个人时,大夫抽空和铁蛋儿交代了粉娥的病情。
“妊高症!就是妊娠高血压综合症。”
“啊?甚叫个妊高症?”
“就是怀娃娃了,得的病。导致高血压,贫血,水肿等一系列临床症状。”
“哦,你是说现在粉娥是怀娃娃得了病,肿了不是正常的?”
“当然不正常!哪里肿了还有正常的?”
正说话间,负责采血输血的大夫慌张地跑来报告主治大夫:“高主任,病人是AB型血,经常供血的那个人找不到,现在没有血液供应,怎么办?”
和铁蛋儿他们发火说话的是妇产科的高主任,她看了一眼被吓得惊慌失措的铁蛋儿,和一伙儿人说:“亲戚们都去验血,看谁的血型匹配,得赶紧输血,否则只有6.6克的血红素,万一开始生产就是大人娃娃都难保证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