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冒这么大险,到底是想干嘛?”
萧燕然正要开口,随风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话音未落,人已经在三丈外。
“公子!是我!”片刻后,管城气喘吁吁的被萧燕然拎着出现在了视线中,“我藏在灌木里,看着你们朝这边走,又不敢动弹,这会儿才有机会上来,幸得你们未曾走远。”
“离衣离袍呢?”
“藏在客栈里,东西太多带不出来,不敢走。”
杜书彦点点头:“我看那客栈他们经营日久,不会轻易防火烧毁,以那两个孩子的机灵,应该能应付。只可惜让那赵永跑了。”
萧燕然朝老三点了点头,老三道:“刚才有消息说草帽沟和栅子关已经被官兵封了,赵永想往南,肯定走不了,这会儿子从小路过去,八成能赶上。”
“公子,我给您带了马,”管城忙应道,“咱们这就启程吧。”
“但是这路……”
“让老三给你们带路,”萧燕然接过自己的缰绳,翻身上马,“我要往北,去追野利合一行。老三,遇到小阎王叫他快点儿。”
“是,跟我来吧,”老三一拍马,便顺着南坡往下溜去,杜书彦连忙上马跟上,耳畔却回响着那向北远去的马蹄声。
很快就下到了沟底,路也平坦了许多,刚松了口气,只听到山上一大群奔马的蹄声,此时月光皎洁,皑皑白雪铺成的山坡上,一队全副武装的暗影如风一般的掠过,隐约可见他们佩带的长枪和胡刀。
老三叼着哨子,吹出一串如夜鹰的尖啸。
马队里也传出三两声哨音,马不停蹄的翻过梁子向北坡去了。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胡汉混杂的军队?横山藩兵?不,这是……
杜书彦又看了一眼老三,一瞬间意识到,他所看到的是消失在八年前的幽灵军队,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传说。
寒山铁骑。
八年前,随着定难一战折克衡的死,武定砦和广平砦犄角之势的形成,曾经纵横西北边界,另胡人闻风丧胆的寒山铁骑被担心青涧城折家实力坐大的朝廷解散,青涧城被废弃,幸存的寒山军分入西军各部,他们的履历,寒山铁骑曾经存在的证据,永远的从官方记载里抹去了。
萧燕然那没有破绽、完美得堪称典范的履历,过人的胆略加上喜欢乱来的性子,这个延边守将里扎眼的刺头。杜书彦心里暗暗道,果然关心则乱,竟然没有想到,他曾经是寒山铁骑的一员,不,他一直都是寒山铁骑的一员。
杜书彦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调头狂奔的念头,在赵永手里的是个不得了的东西,一个丝毫容不得他失误的东西,他必须拿到手。
羊玍子村外的吊桥,剩余的木板已经烧得焦黑,几根断索晃晃悠悠的飘荡在风里,四周散落着凌乱的断箭和几具尸体,有胡人也有官兵打扮的汉人,萧燕然一一翻验过,脸上一丝惊讶或者懊恼的表情也没有。
遥远的天边清冷的一抹鱼肚白。
二十余骑寒山铁骑正沉默的肃立在他面前,他冷冷看了领队的骑士一眼,道:“小阎王,你来得太慢了。”
“不能跟得再近了,”小阎王语气铿锵,毫不客气的回答道。
“好不容易等到这只狐狸出来,不能让他溜回草原。”
“还追得上。”
“废话,”萧燕然跳下马,在雪地上蹭了蹭沾满血迹的靴子,懒懒的一笑道,“你当然知道追得上。”
他的笑容在抬头的瞬间消失了,那沉厚却响亮,不容辩驳的声音说道:“渡河!”
“等一等!”
“杜书彦?”萧燕然皱眉看着来人。
杜书彦压着因拼尽全力施展轻功急促起伏的胸口,道:“赵永死了,但是薄姬的人马没有往县城,而是往大渡口方向,可见在他身上没找到东西,我猜野利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东西拿走了。”
“你一路用轻功追过来的?”
杜书彦喘息稍定,一连串的说道:“马太慢了!方圆五十里没有渡口,你要怎么渡河?从大渡口不可能还追得上。”
萧燕然看看一直默默瞪着杜书彦的寒山众人,有点尴尬的笑道:“这位是杜翰林,自己人。”
小阎王冷冰冰的看着萧燕然,又缓缓把眼神转回杜书彦身上:“末将见过杜翰林。”
“你是……”杜书彦忽觉得一口气上不来,这人不就是萧燕然日日抱怨的督军武宁威!他们明明是沆瀣一气啊。
“你当心走了六郎的老路,”小阎王的冰冷眼神在一瞬间复杂,轻声对萧燕然说到。随即翻身下马,厉声命令:“渡河!”
杜书彦立刻明白了渡河的意思。
所有人都利落的脱下战袍,用油布包好捆扎在马鞍上,束紧长兵器,****上身只着单裤,背负环刀。这一切都像训练了无数遍一样,井井有条,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发出衣物兵器摩擦外的声音。
且不提初冬刺骨的河水,在西北路军里训出这么多会游泳的就已经算是奇迹了。杜书彦忽然觉得自己对灵楼的属下真是太温和了。
“刚才跑狠了吧,歇一会儿,”萧燕然一边捆着衣袍对杜书彦说。小阎王已经带着前队下了河,正慢慢的朝着对岸泅去。
“还不是因为你瞎指,”杜书彦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寒风不紧不慢的刮着,萧燕然赤身站在河滩上,仿佛丝毫不觉得冷,晨曦还未苏醒的微光中,他线条优美的身躯如一张劲力饱满的弓,那些纵横交错的新或旧的伤痕,揭示了清傲的笑容下淡淡掩去的十数年征战杀伐,生死一线。杜书彦不禁想,我真的认识这个人吗?
小阎王已经在对面带人布好了防卫圈,准备接应后队。
“我走了,”萧燕然看着寒山铁骑们牵着马慢慢的靠拢,下河,“在龙门渡等我,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杜书彦冷笑一声,两三下脱了上衣:“不用,灵楼之事灵楼了。”
萧燕然笑了笑,把自己备用的战马交给杜书彦:“杜楼主,何必这么不冷静。”
“我很久没有这么不冷静了。”
踏入冰冷河水的一刹那,他听到背后那人挺高兴的说:“水很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