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可看清真的是那枚戒指?”
“赵老大,当时我藏在楼上柱子旁边,正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那半拉儿底面镶紫金的蓝宝石,就这透亮,别说党项人,就是大食国也找不出第二个。”
赵永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腰带上微鼓的地方,看着老张头说:“只怕那小子这会儿正在野利合房里,你说一个翰林跑这来干嘛?”
老张头捻着稀疏的胡子,嘿嘿一笑:“你不知道?白河县那位吃斋念佛的不是要大寿了么,官家命翰林院赶着修了一套《伽蓝记》并一卷魏晋年间的《变相图》赐下,杜翰林怕就是为这倒霉差事来的。”
“那位倒是圣眷隆厚,”赵永冷笑道,“胡扯!要是这差事,他不敲锣打鼓的走官道,带着几个人假扮商家公子跑这里来?没鬼才怪。”
“难道是为了那个东西?我看他脚步虚浮,不像个练家子,就凭那几个书童能如何了得?朝廷也未免太冒险了。”
赵永眼珠一转:“他从京城来……”话未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你想到啥了?”
“你可知朝廷为何在北朝咄咄逼人的时候,竟然命老于边事的萧燕然闭门思过?”
“听说是因为有人举报他和朝中官员往来过密。”
“那位朝中官员,就是眼前的杜翰林,只怕他跑这苦差事,也算是惩罚。”
老三听得一头雾水,跳脚道:“这算啥新闻,到底书呆子怎么会跑这里来?”
“从京城到白河县,必定要经过武定城,而萧燕然本该在武定……杜书彦大概是因此寻来的。”
“他有这本事?”老张头冷哼道。
“既然来了,何不亲自解释一下?”赵永的声音一顿,背对着门口,沉声道。
窗外划拉一阵响,萧燕然端着水碗,笑着推开门:“不过是要碗水喝,何必这么认真。”
“杜书彦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不过是忽然想起他日前得了这差事……能中状元的人,当然能看懂我留的暗号。”
“我就知道你这一路,不会真这么老实,”赵永的嘴角似笑非笑的一抽。
“不过我也没想到他天资过人,居然比我们还早到了,哎。”
那是因为没人会盘查他!老张头在心里骂到。
“你还留着什么后手,都老实说出来吧。”
“没有了,”萧燕然半眯着眼,提起水壶倒了一碗水,捧着暖手,“暂时没有了。”
赵永回想着在武定城,他被自己点住穴道那一瞬间忿恨的眼神,以及送往朝廷那封参奏萧燕然私离防区的密折,不禁心情大好。
杜书彦侧坐在榻上,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腰带上的象牙饰片,面前的杨木矮几上摆着几样干果,一套暖酒的锡壶。野利合将斟满的酒杯缓缓推至杜书彦面前,笑道:“听公子所言,家中可是京城豪商?不知是做何买卖?”
杜书彦接了酒,忙放下手中捻着的风杏子干,起身一鞠:“大哥说笑了,不敢称富豪家业,不过做些书画珍玩的小买卖,在京城最多也就算是个中等人家。”
野利合打量着他身上衬紫貂皮的夹棉褙子:“公子客气了,珍宝古玩,不是寻常商家敢碰的。我这位朋友不久前得了一件宝贝,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端详端详。”
“野利兄说是宝贝,小生自然要开开眼界。”
野利合斜着眼,朝那汉人翻译一招手:“甘明,把你那戒指给杜公子仔细瞧瞧。”
甘明靠前两步,褪了戒指,用细毛垫子捧了,小心翼翼的递到杜书彦眼前。
这回杜书彦看得真切,那是一颗极难得的海蓝石,清透得如同西北深秋里晴朗的清晨,底下镀着紫金的羊角图案,若是正对着光,那金色仿佛会从静水般的宝石中浮上来。
“公子你看如何?”
“宝石虽然难得,但是若西涉大食,许以高价,总还是能买到的,可贵的是这镀金的技艺,只怕阿吐尔汗死后,再没人有这手艺了。”
野利合与甘明对视一眼,抚掌大笑道:“公子果然是行家,我这朋友的戒指,可算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品了吧。”
杜书彦放下刚端起的酒杯,仿佛欲言又止。
野利合见他这神色,会意道:“公子若有什么稀罕物,只管拿出来,我野利合是商人又不是强盗,绝不会夺人之美。”
“其实也非什么稀罕物,只是凑巧与这是算是一对儿……管城,去把锦盒取来。”
管城应声去了,恰好离衣估摸着时间送手炉的炭来,嘎珠站在门外,大喇喇的挡住房门,冷笑道:“你家主子是尊贵人,在我们房里坐坐,就冻着了不成?”
“这野丫头,也是我宠坏了,”野利合满不在乎的笑道,顺手又给杜书彦斟了一杯酒。
杜书彦道了叨扰,自起身去开门,把手炉递给冷着脸站在门外的离衣。
嘎珠得意洋洋的瞪了离衣一眼,转身回房,取了酒壶自己喝起来。
离衣瞅准空当,低声在杜书彦耳边禀道:“赵永已起疑心,请公子速决此间事。”
杜书彦将手炉笼入袖中,在离衣掌心中划了两下,慢慢踱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