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血!是靳敏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她哭着拼命擦拭,却只是越弄越多。她慌慌张张地想逃,下一秒双手却被他扣住了,重重地抵在墙上。
“别这样。阿兰,你为何这般厌弃孤,嗯?”
他紧紧地抱住她,身上清寒,似是要汲取她的温暖。
“放开我!”兰桡终是害怕,泪如雨下。
“风九夏你是个昏君。你知道因为你的继位,使得多少忠义之士枉死么?!”
“哦?”他稍稍放开她,盯着她美丽的容颜,“那你又为了哪个无辜臣子伸冤?”
兰桡冷眼,不语。
“叶卿膝下只有一子,并无女儿,难道,你是他在外室养的女儿?”
兰桡冷笑,不去看他。
“阿兰……”他轻唤。
兰桡慌了,因为他埋首在她的颈间,留下了一个一个湿热的吻。她想要挣扎,奈何手被他抓住动弹不得。
“我会杀了你的!风九夏,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他吻上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
夜阑深静,月亮细密的光华照在昏暗的大殿上,素青色的窗上,树影迎着风摇曳……
自那之后,风九夏似乎很忙,很少踏足这里。兰桡隐隐觉得是朝堂上起了风波,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她和秦霜夫人都被关押了起来。
是夜。兰桡时隔多日看见风九夏,还是那张英气逼人的脸,眉宇间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与憔悴,他拥着他,靠在她身上,“阿兰,等事情过去,我便封你。再等等。”
“只怕等不到陛下封赏的时候。”
依然讥诮的话语,软了几分的语气却也让动容万分。
“一定会的。”他惊喜异常,握住她的手。
那一夜,他讲了许多话。
他说他小时候特别贪玩,经常从一处无人知晓的狗洞爬出宫。
他说他特别喜爱民间各种稀奇古怪的糕点玩意儿。
他说他曾经遇到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他说他的母妃被靳太妃害死了。
他说他后来失约了。
……
可是他说了那么多,她只听进了第一条。
入冬后,冷气愈重。
兰桡站在淮阳侯府,身前是那个翩然惊鸿的男人,他看着手里她给他的虎符,这可值风国的半壁江山啊,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还你的救命之恩。”
兰桡不理他错愕的眼神,“条件是送我去见殷国的梁王,还有救容姻。”
云轻屹压下心里的万千情绪,轻轻说了句,“好。”
见到梁王不过数日。
精致的王宫内,裴颜上下打量她,“阿屹送来的人?”
“是。”兰桡亦看他,心里闪过了然。那日的青衫男子么。难怪殷国传闻梁王有断袖之癖,不喜女人。
兰桡给他看了自己多年随身携带的玉佩,裴颜观察了许久,看着她道,“你是小芙?”
她点头。
他笑了笑,“原来你还活着。父王临终前让孤护你一世。你想要什么?”
“风九夏的命,还有,陛下娶我。”
她毫不遮掩,态度这样淡然,裴颜微怒,“你说什么?”
兰桡面不改色,“陛下后宫悬虚,无一妃嫔,皆是您养的男宠。陛下可曾考虑过,您如今二十有四,却无一子嗣,朝中大臣难免不满。陛下若立我为后,我必然不会干涉您的私下生活,又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这样何乐而不为?”
“最重要的是,陛下您不希望风九夏死么,不然怎会与淮阳侯合作?至于梁王的嘱托,陛下您也是做到了。”
“孤难得有位目标一致的王后。”裴颜的语气里有些不屑与嘲讽,甩袖离去。
一个月后。梁王立后,普天同庆。
夜晚。兰桡穿着王后的朝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华美的床沿,红烛袅袅于夜里绽放,映照着她沉鱼落雁的容貌。
裴颜只来看了一眼,便要离开寝宫。
兰桡拉住他的衣袖,“陛下,算是给妾一个脸面,把酒喝了?”
他站着不动,或许是怜惜,端起酒一饮而尽。
她低着头,烛光浮动看不清表情。
一杯酒下肚,裴颜立马察觉到异样,身上滚烫得惊人,血气上涌,他撑着摇摆不定的身体,“你……”
春宵良夜。有泪如倾。
第二日,裴颜醒后,盛怒。
“王后,你好大的胆子!”
他毫不怜香惜玉,兰桡被一巴掌打在地上,下意识地用手覆住小腹。
她轻轻啜泣,“妾乃一介孤女,在殷国举目无亲。陛下,妾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倚仗,哪怕陛下以后再也不来妾这宫里,妾也毫无怨言。”
裴颜有所松动,终是放开她,“愿你得偿所愿。”
兰桡又被禁足了,每日有陛下亲定的医官来把脉。裴颜再未踏足这里。
上天没有负她,殷国有名望的医官不是别人,正是幼年居住的师傅家里人,楚家人,也就是自己人。
不过多久,她被诊出有孕。许是关系到殷国君王后嗣,裴颜对她倒也好了许多。
殷国与风国交战,风国惨败。
淮阳侯继承了风九夏的位置。
风九夏败了,没有兵力,更抵挡不住裴颜与云轻屹的里应外合。
听说他当众被士兵打断了一条腿,不良于行。
堂堂的风国翊王,被押到殷国,现如今关在殷国牢里。
兰桡秘密看望他时,他已是狼狈不堪。被绑在受刑架上,伤痕累累,身上血迹斑斑。
“我说过会杀了你的,风九夏。”她轻轻的声音在阴森的牢狱里响起。
风九夏却是笑了,眼里透着欢喜。他凝视她,像是要永久将她的容颜烙印在心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低声道:“恭喜你。”
兰桡嗤笑,“同喜。”
“孩子是我的。”
“不是。”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阿兰,谢谢。”
她脸色微变。
他才言明了几句,似是累了,闭起眼睛。当她想要离开这湿气很重的牢狱时,她听到他不甚真切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年华。
他说:“阿兰,我很庆幸。不是因为曾经喜欢你而喜欢你,而是因为那么多年过去了,又遇上你的那一刻,还是愿意再喜欢你,甚至去爱。”
兰桡莫名想哭。
“阿兰,城西外的五谷铺,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是此生风九夏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裴颜与风九夏有什么深仇大恨,兰桡不清楚。在得知裴颜对风九夏的最后决断时,她还是忍不住一颤。
“孤不会让他死得那么快活。”
是的,他要让那些狱卒,好好招呼他。
只是当夜,殷国的大牢不知为何燃起大火,火势绵延不绝。
翊王薨逝。
翌日,兰桡回了裴颜,欲出宫看望容姻。裴颜本是不允,到底奈不住她拿龙嗣耍赖说事,派了一干暗处、明处的侍卫护着,一行人去了将军府。
容姻终是没有过上自由的生活,不久前嫁与大将军燕凌为妻,这样的日子却也幸福的多。
昔日姐妹一时相见,总有诉不完的事儿,绕到兰桡这里,她冲容姻神秘一笑:“请你去吃有趣的。”
要至城西十里路外方圆小巷的五谷铺,路中弯弯曲曲才寻到了巷尾的那户人家。茅草屋,小院子,老板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家,看见她们,热情招呼,“知道这儿的没有几人,客官想要来点什么?”
“芙蓉糕。”兰桡淡淡吐出几个字,却一字一字,都异常清晰。
“阿兰,你……”
兰桡看了一眼容姻,轻轻摇头。
不多时,老板捧出一个蒸笼来,兰桡掀开盖子一看,寒冬中徐徐冒出的热气在空气中氤氲散开。
这儿的芙蓉糕果然不同,颜色与盛开的木芙蓉如出一辙,尝了一小口,清香甘甜的味道便在口中蔓延开来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芙蓉香,久久不散,她心中一动,问道:“尝着不像莲子制作而成。”
老板笑了,有着老者的和蔼:“我们的芙蓉糕是取木芙蓉的花蜜酿造而成,不止外形像芙蓉,内里亦为芙蓉。曾经有位公子提议做的,亦经常来这里尝尝鲜。有一段时日没来了,怪冷清的。”
兰桡蓦地喉咙哽塞,,一滴泪顺着白皙的脸庞,落在糕面上,尝起来,异常苦涩。
她终是忆起了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午侯,阳光懒洋洋得舒适怡人。这些年她只记了云轻逸,却刻意遗忘了一个人。
她出生时父亲正携家带口赶往巴蜀的任上,任后娘亲产下她,据说那时的院中,芙蓉花开得异常灿烂。
她叫阴芙华。每每有官员见她,都说御史大人家的小姐生的好看,像含苞待放的芙蓉。
三岁随父回王城。她从小体弱多病,爱发脾气,父母经常拿外头的荷花酥哄她,后来又拿来了民间的莲子糕,一来二去,也吃得乏味了。
有一回她听闻民间有种芙蓉糕,嘴就馋了。偷偷溜出去,却什么也没寻到,一个人难过地坐在王城外的草地上。
“小妹妹,你一个人坐这儿做什么呢?”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她抬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浓眉大眼,五官英俊,蓝色的锦衣,笑起来不是很温和,有些痞里痞气的。
“我想吃芙蓉糕,可是买不到。我想回家……”
他闻言夸张一笑,“芙蓉糕?我带你去吃。”
说罢,拉着她的手快速跑到一个小摊上。
她终于如愿吃上了芙蓉糕,味道很好,只是美中不足,不似她想象的那般,说道:“这里的芙蓉糕怎么没有木芙蓉的味道?”
小贩闻言一愣。
小男孩竟是哈哈一笑:“你怎么和我一样有趣呢。芙蓉糕只是长得像芙蓉花,遂名‘芙蓉糕’,并不是用水芙蓉或者木芙蓉做的。”
她闻言撇了撇嘴,明丽的眼里可怜兮兮的,“难道就没有用木芙蓉做的芙蓉糕吗?”
“有的,肯定会有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样东西给你。”
她曾经小女孩般单纯地等过他,他没有出现。
那个男孩,是风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