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京城,周秦就被一连串的消息给炸昏了头。
不过去了广南半年,再回来,一切物是人非。田储的消息来源没有问题,何苏玉真的进宫做了美人,除此之外,田太后在前一日宣布了小皇帝重病的消息,如今朝中已经是人尽皆知。
护国公府的线报传出信来,斩钉截铁地认定小皇帝的病不会好了。
周秦花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线报不会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小皇帝为什么会重病?什么叫不会好了?这是他年纪轻轻就要驾崩了的意思吗?
可前世他明明活得好好的,后来还顺利逼宫了……
周秦的心情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就如同前朝的举子在考明经试前把《文经》背得滚瓜烂熟,可一上考场,发现卷子上面的题目考的全是《文选》里的内容。
如果不是往事历历在目,她都要以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四年只是一个梦。
难道上一世,真的只是巧合吗?
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变得截然不同,这是不是意味着护国公府以后不会再像曾经那样遭受灭顶之灾?
多思无益,她把此事放在一边,对闺中好友的担心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如果小皇帝不可能再痊愈,何苏玉怎么办?这辈子就要守活寡了不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困在禁宫当中,日子怎么过啊……
这回去广南,她给何苏玉带了许多对方指定要的土仪,现在那些吃的玩的用的,摊在箱子里,装了满满一个大箱笼,芳草还特地清出来放在了外间里,笑着说要等下回去何府的时候带过去,不然“何姑娘又要闹上天了”。
周秦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帮着赵老夫人梳理眼前的一大摊子事情。
都说年末忙,开年其实也忙。何况护国公府的主人家整整大半年不在京城,马行也好,商行也罢,都有许许多多事情等着主家抓主意。外地回京,四亲八故的,也要送上一份土仪,再搭一份帖子,通福对方自己这一家子回来了。
里里外外忙了有大半个月,才算是消停下来。
周延之交完差事,这一趟事情就算了结了。他原是受了小皇帝的差使去广南,如今又接了田储的令,回京复命,事情办完,作为白身,又没得到任命,他就彻底闲了下来,打算专心在家念书,顺便养养身体。
赵老夫人请了好几名老医官给他诊视,人人都说周延之虽然眼下已经痊愈,可到底留下了病根,最好将来不要活动得太激烈,免得引发旧疾。因他伤的是头部,如果将来有什么万一,很难断言。
周延之初时不以为然,还偷偷跟人出去打马球,直到有一日,他与朋友赛了一天,晚上回府,竟觉得脑中有鸣叫之声,后来连着两三日都缓不过神来,方把医官的话放在心上。
他不敢把身体的异常告诉家里人,将自己关在房里反复想了两天,最终决定考太学。
周秦听说了他的想法,十分惊奇,开玩笑道:“不是说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要当武将,上战场吗?”
“要有人冲杀在前,也要有人劳碌在后。”周延之语气有些感慨,“做不成叔叔,像田储那样做个副手,一样有很大的价值。”
与从前的答案全然不同了。
多年兄妹相处,周秦自觉对哥哥的想法虽然称不上了如指掌,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如今听他这样答话,顿时有了种极其别扭的感觉。
赵老夫人听说孙子最后决定要走科举之路,高兴不已。于她而言,护国公府在战场上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年纪大了,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想再起什么波澜了。周延之去岁失陷在邕州的消息,直到今天,她晚上还偶尔会梦到,每次醒来,都会心悸不已。不过对周延之的想法,她还是有些异议,道:“不要考太学了,给宋祭酒说一声,你去国子学吧。”
国子学中的国子生乃是京朝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总数不超过百人,都是达官显贵、权臣贵族的二代,即便他们不入学科考,将来一样能凭借父祖的荫庇入仕。
而太学就不一样了,在身份上,太学生的入学门槛低很多,即便只是八品以下官员的子弟,甚至是平民百姓,只要能通过考试,一样也能进学。
身份上的低门槛,必然导致入学名额的竞争激烈,太学学籍设置,外舍生两千人,内舍生三千人,上舍生一百人,层层递进,顶端的上舍生,每月能领钱五千文,上舍生中的最优者,能享受不用参加科举就得到官职授予的待遇。
在赵老夫人看来,既然能去国子学,为什么要去太学去与平民子弟争抢。
周延之含笑道:“不用家里帮忙,我也能考上。”
赵老夫人顿时失笑。
弱冠之年的小孩子,做什么事情都要争那么一口气。她抿着嘴巴笑,道:“你明明能考家中帮忙入学,偏偏要去抢别人穷苦人家的机会,这是什么居心?”
周延之一愣。
赵老夫人道:“能考进太学,就能免除丁粮、官役和差徭,就连外舍生,也能每月领钱一千文,又有学中膳食可以吃,还有大夫免费帮忙看病,他们本来能出头的机会就少,你还要去抢,何苦来着?”
周延之不过想要证明自己而已,哪里想得那么远,听赵老夫人这样一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周秦在旁边打圆场,“没事,哥哥去考太学,说不定能不能考中呢,如果考中了,跟国子监的司业说一声,拿了名字下来,再转去国子学便罢了,那名额依旧给下面一个人留着。”
赵老夫人点头,调侃道:“就你聪明。”
周秦笑道:“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孙女!”
一时祖孙三人都笑了起来。
等晚上回了房,周秦就让海棠去问了马房周延之用了多少次马,每次都用多久,得了大致,又把桂枝叫了过来,一一对着问。
桂枝苦着脸,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