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凉风习习,本该是纳凉的好时节,而这对于缠绵病榻的傅嫤汐来说,却是难熬的夜晚。
入秋以来,她的身子越发不好,每到日落,便要盖上厚厚的棉被,却依旧挡不住那仿若是从骨头缝中透入的丝丝冷意。再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冬天的炭火,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尽管每日卧床,傅嫤汐依旧挣扎着执卷读书,终究是大家闺秀,这也是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
“墨书。”傅嫤汐轻声唤道。“将我放在妆盒里的簪子取来。”
“是,小姐。”在一旁侍候的墨书听着自家小姐连说一句话都要用尽浑身力气,不由得悲从心来。
看着墨书纤弱的背影,傅嫤汐心中刺痛。当年自己身边的四大丫鬟,如今只剩下了墨书。紫琴,玉棋和芷画病死的病死,发卖的发卖,琴棋书画,再难完整。
就好似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消失殆尽。
即便是墨书,跟在自己的身边,也是吃不饱,穿不暖,受人冷眼。
“小姐,簪子取来了。”墨书恭敬的将簪子递给傅嫤汐,眼圈微微红着。
这几日来,小姐每日都要对着先侯爷、夫人留下的遗物发呆,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小姐,躺下吧,夜深了。”墨书轻声的劝道。
“无妨,再等等吧。”傅嫤汐微弱的一笑,苍白的病容因这一笑染上了几分光彩,即便毫无血色,也掩不去倾城的美丽。
墨书鼻子一酸,她的小姐,本该是这京城里最美好的人儿,可偏偏为何天妒红颜,小姐才十九岁啊。
傅嫤汐盯着手上的簪子,这是她十岁那年亲手为娘亲打磨的礼物。粗糙的雕琢,素淡的颜色。
可爹爹亲手将它插在娘亲的发鬓上,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嫤儿的礼物正衬得我的云儿。”
即使多少年过去,她都清晰的记得爹爹眼中的宠溺和娘亲娇羞的脸庞。可他们,竟已都不在嫤儿身边了。
晶莹的泪珠划过无暇的脸颊,滴在锦被上,消失不见。
“小姐...”墨书正要劝慰,却听得门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正要出去查看,门却已经被推开了。
“你们是哪来的刁奴,竟敢擅闯小姐的闺房。”墨书看着几个粗壮的婆子,眼神一凛,呵斥道。
为首的婆子眼中划过一丝轻蔑,面上却堆笑道:“老奴是老夫人派来的,请大小姐到清风苑去。”
“小姐身子不好,不能下地,老夫人为何深夜要小姐前去?”墨书不解的问道。这不是要大小姐的命吗。
“这个,老奴不知。”为首的婆子低眉顺眼,口气却没有一丝恭敬。
“你..”墨书还要再说,却被傅嫤汐打断。
“墨书,罢了。想必祖母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们就随陈妈妈走一趟吧。”这几个婆子进来后,不只是无意还是故意,都没有去关门,灌进来的凉风让傅嫤汐浑身发颤,痛,深入骨髓。
“小姐,你不能...”墨书担忧的话语最终被傅嫤汐无力的摆手阻止。她只好搀扶着傅嫤汐下床,为她穿好衣服,裹上貂皮大氅。
屋里的婆子们看着主仆二人有气无力的样子,竟没有一人帮忙,陈妈妈心中讽刺的看着傅嫤汐,就算是侯府的大小姐又怎样,还不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走吧,陈妈妈。”傅嫤汐由墨书搀着,艰难的迈着步子。
“大小姐慢点。”陈妈妈装模作样的福了福身,带着一帮婆子风风火火的离开了,竟是丝毫没把傅嫤汐放在眼里。
傅嫤汐并没有什么不满,三年来,她已经习惯当一个透明人了。
好不容易到了清风苑的正屋,却看见上座坐着定北候府的安氏老夫人,便是她的祖母,下首分别坐着她的二叔、二婶,二妹,三妹和三叔、三婶以及三弟。一家子,竟是都来齐了。
“嫤儿拜见祖母,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傅嫤汐一一见礼,每一个动作,都疼得她直冒冷汗。
老夫人看着眼前病怏怏的傅嫤汐,脸上写着浓浓的厌恶。若不是傅嫤汐还有用,她还真不愿见这个半死不活的孙女。
“起来吧,今晚找你来,是有事要告诉你。江氏,你来说吧。”老夫人端着架子,语气生冷,似是不愿与傅嫤汐多说一句话。
如今的定北候夫人江映茹一听老夫人让她来开口,心中暗骂一句,老不死的,却又不得不开口道:“嫤儿啊,二婶知道你身体不好,本不该这么晚叫你来。可眼下有一件事情却由不得咱们。你也知道,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闯了祸,惹上了官司。可我与你二叔又只有这一个嫡子。那吴家是皇亲国戚,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吴家的二少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你若能跟了他,也是你的福气。你也不小了,这亲事迟迟定不下来,二婶怎么对得住大嫂临终的嘱托。今晚叫你来,便是问问你的意思。”
傅嫤汐听了这话,惊愕的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老夫人。
前些日子,她听墨书说起过,自己的堂弟,如今的定北候世子傅子安,跟吴家的二少爷为了争一个青楼名妓大打出手,失手打瞎了吴家二少的眼睛。
三年前大魏朝新皇登基,吴家的女儿封为皇后,吴家家主又是兵部尚书,而侯府自从父亲去后势力大不如前,自是不敢与之抗衡,只能低声下气的求人。
那吴家二公子恶名在外,长相猥琐,好色贪欲,家中除了一个正房外,有数不清的美妾。
自从几年前偶然见过自己后就一直想染指自己。如今,祖母和二婶,是想将自己送去来换傅子安吗?
若自己真的进了吴家,恐怕会被折磨死吧。
傅嫤汐不敢相信的问道:“祖母,那吴家二少爷已经娶妻,又声明狼藉,你怎么会要孙女去给人做妾,侯府的女儿怎么能如此作践。咳咳..”说着,一口气顺不过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墨书连忙递过一张帕子。傅嫤汐对着帕子,竟是咳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