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无需承诺
来不及细看,已经听到萧晨歌的拖鞋在院子里“吧嗒吧嗒”,蓝柯枫坐回门旁的沙发上。
萧晨歌给蓝柯枫倒了一杯水,自己拿了另一个杯子喝着,在蓝柯枫对面坐下,指了指顺便捎来的一盘葡萄,是疏离和客气的笑容:“没什么好招待的――吃吧,有点酸。”
蓝柯枫拈了一颗葡萄吃,“噗”地飞快吐出,萧晨歌诚不欺客,果然酸,很酸,非一般的酸。
萧晨歌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举动,蹲在茶几下翻了翻,嘀咕道:“我记得这里有一包烟,子墨留下的,怎么不见了。”
蓝柯枫摆手道:“不用找,我自己带了。”
萧晨歌似乎有些惊讶,愣愣看了他一瞬,但没有说什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水,浅浅啜了两口。
蓝柯枫也喝了一口,说:“这里要拆迁,我看到许多人都搬走了。”
萧晨歌似乎不明白蓝柯枫为什么要提及此事,随口应道:“哦。”
蓝柯枫有些意外,难道萧晨歌不在乎这件事吗?还是说她最终决定要搬走?
同学会后,他向李臻了解到萧晨歌找周芊芊的缘故,这几天,他一直留意可杨村的事情。
如果萧晨歌想通了,要搬走,其实也不错的。不管怎么说,这里在一年之内都会是建设工地,灰尘漫天,不适合居住。
如果真要搬走,就有大量的事情要做,萧晨歌并无亲戚,蓝柯枫认为自己能够帮得上忙。便说:“这里很快要被开发建设,不适合居住。如果你要搬走,需要什么帮忙的话,尽管告诉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蓝柯枫将一张名片放在萧晨歌面前,那上面列举了四五种联系方式,他所有的对外公布、不对外公布的联系方式全部在上面。
萧晨歌拿起名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谢谢你。”
安静的午后,两人面对面坐着,竟然找不到一句话,蓝柯枫一口接一口地喝水,虽然尽量将每一口水的水量都减到最小,但还是很快就见了杯底。
而萧晨歌,默然看着自己眼前的水杯,根本没有给他续水的意思。
手指在沙发畔轻轻顿了顿手指,蓝柯枫说:“晨歌,你,你还恨我吗?”
萧晨歌像是很意外有这样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恨你?”
“当年,当年……”蓝柯枫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这种感觉,这十年中,他从未再次拥有过。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冷静持重的。无论多么危急的关头,他都不会乱了手脚。
萧晨歌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打断他的吞吞吐吐:“当年我也喜欢你,两厢情愿,你不必耿耿于怀。”
听到这句话,蓝柯枫的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压在那里。
“若不是我……而那时,我没有站出来保护你,我对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原谅。”说出这句话,没有预料中的轻松,那块大石头,依旧沉沉地压在原地。
萧晨歌想了想,看着蓝柯枫,淡淡道:“所以你就觉得我恨你?”
蓝柯枫一时怔住:难道不应该恨他吗?
蓝柯枫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不知如何去表达:“是……我恨我自己,我想给你幸福,却带给你灾难……”
屋子中陷入安静,萧晨歌望着前方,眼神空洞地穿过蓝柯枫,轻声说:“其实,我早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未来,我从没想过索要你的责任或者承诺,你不必内疚……”
从来没有……
蓝柯枫的手再次蜷缩起来,她是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吧!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有理由这样想。是他,不但毁了她的前程,而且,间接导致她最后的亲人变成植物人。
片刻的寂静后,萧晨歌说:“听说你和周芊芊快要结婚,先恭喜你了。”
蓝柯枫的心再次狂跳,手禁不住颤抖,端起桌上的水,一口喝干――可是,杯子里早就滴水不剩了。
颓然将水杯放在桌上,蓝柯枫起身来,脚步有些踉跄:“我可以去看看你姐姐吗?”
萧晨歌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蓝柯枫以为她不愿意,自我解嘲地摇了摇头:“追根溯源,其实我才是害你姐姐的凶手。这一声‘对不起’,我已经迟了十年。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萧晨歌长时间没有做声,那少见的严肃姿势,像是在追寻一个非常艰难的答案。她的神色忽而紧张,忽而难过,忽而凄凉,忽而绝望,忽而怨恨,忽而释然,忽而平静……
蓝柯枫从来没有在短暂的时间内见过一个人的神色如此丰富,带着几分诡异和神秘,还有陌生的、甚至惊悚的凉风嗖嗖刮过,蓝柯枫回想起以前萧晨歌说过的一些事情,忽然脊背发凉,不由得紧握双拳,起身来,站到萧晨歌身边,紧张地四下张望,除了院子中微微晃动的树影,一切寂然。
可这样的寂静本身就是一种阴影,蓝柯枫只觉得双手已经渗出冷汗,但他还是不声不响地站在萧晨歌身边,只不过贴近了一些。
过了许久,萧晨歌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额头上有细微的汗珠渗出。她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和自己挨得很近的蓝柯枫,然后起身来,径直走向萧晚晚的房间,蓝柯枫稍微迟疑,跟了上去。
萧晚晚的房间宽敞明亮,就像童话里公主的卧房一样温馨,弥漫着梦幻的气息:所有的颜色和家具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配置的。
在西面还巧妙地设计了一个阳台,阳台上种着几株蓝柯枫从未见过的花卉,清香四溢。那个方向能让阳光充足照耀,萧晚晚的床是活动的,启动机关就能将床置于阳台,萧晚晚可以沐浴在阳光中。
出人意料的,萧晚晚虽然有些憔悴,却并不显得枯萎。显而易见,萧晨歌在萧晚晚身上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和金钱。
这样的现象,在医学界,算得上是奇迹。
“晚晚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蓝柯枫深深鞠了三个躬,鼻腔内凝噎。
窗外的蝉鸣一声接一声,叫得人心慌,像蓝柯枫此刻慌乱无依的心,他低低地对着萧晚晚,良久良久无法直身。
时光流逝,少年的岁月一晃而过,那样在梦中也不敢回想的岁月,竟然那样快就不见了影子,只有萧晚晚的沉寂在提醒喧闹的人世间那永不会更改的命题:命运是这样不可把握,不可违逆。
萧晨歌在一边轻声说:“姐,柯枫看你来了。你不要恨他,要怨就怨我吧。是我不好。不过,晨歌知道,姐姐任何人都不怨……”
柯枫……
蓝柯枫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晨歌,可她只是垂着眸,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是怎么称呼他的。
萧晨歌微笑着,轻轻哼起来:“尘世间四处飘零的花籽,落在哪里都努力开,若是你经过看我一眼,颜色就在那一刻永不败,芬芳也经久恒远,若是你将我轻轻采摘,我愿在你窗台,掬一捧清凉月光,伴你沉醉入梦来……”
这是萧晨歌以前曾经爱唱的歌,说是萧晚晚教给她的。她那样的轻轻吟唱,柔声细语,将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蝉噪也减弱了三分力量,犹若一剂清凉,浇灌得蓝柯枫满心酸苦,他一时痴迷也心酸。
她这样轻易的饶恕,是否因为累了?
累了,自然容易放下。
放下,就意味着再也不会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