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渊觉得自己疯了。
三更半夜的不睡觉,他就这样跑到了颜家四房,值守的暗卫俱都一惊。
他在颜家村的消息,除了武淑媛一家,只有沈邦一个人知道。
因为前两年贸贸然地造访岳家为颜家村带来了诸多麻烦,所以后面虽然他来了也会露面,但通常都只是静悄悄的与颜盛国夫妇见见面,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只是他太想念颜舜华了,颜家村是她生活最久的地方,只要在这里,他就觉得她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他。
加上武淑媛年纪也大了,一年到头难得见他一面,有时候几年才能见上一次,所以他后面总会在大房住一段时间。
陪老人说说话,时不时地暗夜出动,在村中溜达一圈。
他从来没有想过,再次站到妻子曾经住过的房间外心情会是这样徘徊。
就好像怀着巨大的失望,却又怀着深切的恐惧。
他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黑暗中有人发出了惊呼,沈邦冷哼,这才让一切都归于静寂。
沈靖渊几乎是屏住呼吸,用了极大的克制力,在慢腾腾的走到了床前挑起了床幔。
小姑娘睡着了,睡得很沉,也睡得很安稳,既没有磨牙,也没有说梦话。
他垂眼看她。
外貌不像从前的颜小丫,也不像异时空的颜舜华。
颜小丫长得很乖巧,声音软糯,颜舜华本人的相貌是散漫随意中透露出一些冷艳,与不相熟的人说话有无尽的疏离感,即便与朋友们很亲近,也会维护自己的独处空间,不允许闺蜜轻易走近甚至是破坏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简单来说,就是她本人其实很孤僻。
而颜启玥,综合得来的信息是,她从小就是一个十足十的捣蛋鬼,不管是因为颜汉棠的有意引导,还是她自身天性使然,这十几年来,即便是在五年特殊时期,她也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让人称奇的是,一直以来她都是村中的孩子王,轻易就可以使其他孩子俯首称臣。
她的言行举止,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就像闯荡江湖的女侠,又像那些载于史册为人所称颂的巾帼英雄,英姿飒爽。
如果她真的非常擅长谋划人心与衡量利弊,那么她就应该知道对于她来说,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对于她的家族来说,他甚至可以掌握生杀予夺之权。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哭,还敢言辞激烈的骂他?
因为天性使然?如果无法忍耐,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冷静的继承人。
还是因为想激起他对她不一样的感觉?因为有太多的人告诉她她像世子妃颜舜华,所以计从心来,故意这样做,想要取代颜舜华在他心里的位置?
故意接近最容易攻破心防的颜柳氏,而不是选择难度系数要高上不少的颜盛国。
故意到村塾去听课,营造一个特别向上特别爱读书的印象。
故意到颜家大房来,是因为手握最高权力的宗妇与族长都在这里,她需要跟他们打好关系,就算不能够直接与他们接触,最起码也要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哪怕将来对他的盘算不成功,最起码也替溧阳颜氏傍上了本宗西陇颜氏这一棵大树。
一石二鸟,稳赚不赔。
想起沈邦复述她在河边说的那一番话,沈靖渊眼沉了沉。
虽然还小,但的确算得上有勇有谋。
既像她,又不像她。
他放下床幔,在黑暗中坐了一夜,直到天将破晓才离开了。
颜舜华按时起床,照旧劈柴挑水,然后陪着颜盛国夫妇吃早饭,完事后又准备去村塾。
这一次,颜盛国却叫住了她,“阿舜你跟我来书房一下。”
颜舜华听话地尾随进门。
“坐。”
颜盛国居然是考校她功课。
“论述的部分不错,有些见解很高明,需要记诵的部分倒是忘得差不多了,还是原本你祖父就不曾要求过你完全记诵?”
颜舜华摸了摸头,“祖父是希望我学习的越多越好,越牢固越好,不过我小时候贪玩,所以在这个方面没学好。”
她之所以每一天都到村塾去报道,为的就是预防有一天别人问起她功课来她一句都对答不上,虽然可以推到头痛的问题上,但要是一点都不会,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以前作为颜小丫时她也跟在颜盛国的身边学了不少,自然也记了不少东西,可她也不能原样照搬,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如今看来,用心了一个多月,还是有些成效的。
颜盛国一猜就中,“你到村塾去,为的就是弥补那浪费掉的五年时间?”
“也不全然是。
一来我的确是没学好,祖父去世后我又病了,如今醒了,可也不知道能维持清醒的状态多久。爹他又要操劳生计,连自己读书都顾不上了,我娘又怀了第三胎,我也不敢去烦他们。
二来我从来就没有上过私塾,一直以来都是祖父教的,偶尔父亲也教一教,所以对村塾还挺好奇的。
我眼见年纪大了,身体状况允许的话明年就得定亲出嫁,也不知道会嫁到什么地方去,不管怎样,以后应该都很难再到这里来。”
颜舜华想说的是跟父母之间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舍不得。
颜盛国看懂了她的留恋与怅惘,心里蓦地一酸。
“如果你不想到村塾去的话,往后每天可以到书房里来,四伯父教你读书。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不管什么问题,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为你解答。”
颜舜华抬眼看向父亲,“听说您很会画画,可以教我丹青吗?”
颜盛国讶然,“你也喜欢画画?小丫她画功就很好,怪不得她娘总说你像她。”
颜舜华顿了顿,突然道,“其实这段时间我都有跟她学习下厨。还有,我私下都喊夫人娘,之前她每天与我午睡都一直抱着我哭,我喊她娘后她很高兴。
您要我也喊您爹吗?”
颜盛国呆住了,没有想到妻子与眼前的小姑娘还有这样的小秘密。
他摇了摇头,喉咙微堵。
即便再相像,她也不是他的宝贝女儿。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