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安神的熏香逐渐燃尽,楚宁坐在赫连子陌的房间里看着他不安的睡颜神情有了一瞬的恍惚。
他虽是一开始抱着不纯的目的接近自己,但自始至终未曾做过伤害自己的事。五年的陪伴,其实她早已将她当做亲人,此刻看着他眉宇紧锁的模样不由一阵阵心疼,他睡梦中也是自责的吧。
伸手轻轻地抚平那一抹褶皱,微叹,“你该也是爱你大哥的吧,以后我会杜绝这种事发生,要怪就怪我没护好你,原谅他,可好?”
突然间,烛火一阵闪烁,楚宁攥紧了手中的物什,“起风了。”
她站起身来走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身形利落地飞上屋顶,嫁衣已去,此刻她依然是一身潋滟清华的白衣,臂挽白绫。
“打个商量如何?”她一步步从容不迫慵懒随意地向着对面的赫连子楚走去。脚踩着倾斜的瓦砾却如履平地。脸上是疏朗明媚的笑容,一点也没有面对北齐皇帝和上千黑衣影卫的压迫感。
赫连子楚凤眸一眯,言语夹裹着滔天怒意道,“你凭什么以为朕会同你谈条件?”
楚宁依旧在笑,一点被薄面子的羞赧尴尬之色也无,语气轻缓道,“皇上生气是应该的,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你就是将罪魁祸首杀了也更改不了皇陵塌陷的事实。何不与本姑娘做个交易,以期承宁北齐臣民之惶恐?”
“说来听听。”赫连子楚能当上九五至尊也非庸碌之才,见对方气定神闲地和自己交谈,想必有两全之策。
楚宁没有再说什么,将手中的物什双手奉上,凝着赫连子楚的眼睛道,“我悉知兹事体大,宁苡的名声不重要,是祸国妖姬也好,是北齐灾星也罢,我都不在乎。但一国运势却是不容人有疑,这东西送与你,拿它来堵北齐朝臣的口风,我想分量应该够了。我宁苡从来不欠人人情,你,好自为之。”
赫连子楚看着令牌上的字蓦地瞪大眼睛,猛地按住楚宁的双肩,“为了他你竟做到如此地步?”
“这事责任在我,若我不答应做你的妃子,他也不会气急败坏以致计行诡招,我虽对此不赞同,却也不允别人伤害他。”楚宁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赫连子楚渐趋猩红的眸子,或许他会认为自己傻,但她明白,因为爱,所以不惜耗费巨大的心血也要去守护。
“陌儿呢?”赫连子楚问。
“阿莫?他在下面,你要去看他吗?”楚宁疑虑赫连子楚怎么会提及阿莫,但听话音,他应该是很爱他这个弟弟。
“罢了,他能跟着你五年此刻又岂会愿意跟朕走?朕只想他知道,朕与他时一母同胞,无论是他犯了多大的错朕都不会怪罪于他。”
顿了顿,在楚宁怔愣的当口接着道,“另外,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最后一句则是警告了。
“彼此彼此,谁再行伤害利用到他都是与我为敌!”楚宁郑重地许诺。这次是她考虑不周,以后她不会让此类事情发生第二次。
最终赫连子楚带领的一千隐卫原班打道回府。客栈中一人经历了两次心灵的震撼,满腔的愧疚稍作缓解,胸腔中隐有暖流划过,他忆起了儿时少年,那一起逃课一起骑射一起对弈的时光。忆起了五年来某人深刻入骨髓的清丽容颜。
而另两个人则是打翻了醋坛子!
楚宁刚推门而入就听到了承诀张口唤她,“宁儿~”
“嗯?”
“赫连子陌对你很重要?”
“嗯。”楚宁答得毫不迟疑,她觉得承诀是在说废话,阿莫对她当然重要,她早就将他当做了弟弟一样的存在。
“我这次利用他你恨了我了?”承诀眸色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架势,仿若楚宁再说一个“嗯”字就要发作。
“下不为例。”她虽没有恨他,却也不能助长他欺负她的亲人的气焰,这种事决不能有二。
承诀冷哼了一声,倏地把眼闭上。“宁儿还真是大方,竟将号令半个江湖的势力都给了他。那可是能顶一支皇家正规军的力量。”
楚宁坐到承诀床边,看着承诀的模样好笑,“你还好意思说,你以为我舍得?可轩辕奕的药引,加上皇陵倾塌之仇,没有强有力的补偿又如何能平息?赫连子楚终究不是坏人,我虽不自诩良善,却也不愿亏欠了谁。何况,他是阿莫的哥哥。”
楚宁说得轻描淡写,可谁都不清楚她将那枚令牌送出去时的纠结,那代表了她五年来一半的心血,要不是承诀做事太过,非用此不能解决,她又怎会舍得?
承诀又冷哼一声,可这次明显底气不足,“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折返西延了?”
“再等等。”去是一定要去,她在等一个时机,还有这两人的康复。
想着安神香燃尽阿莫也该醒了,楚宁起身要走却又被承诀叫住,“你什么时候心能不这么大,只装的下我一个人?”
他知道她又要撇下他去看那两个人了,提起那两个人他就恨得牙痒痒,一个二个的都会抓住她的软肋,尤其是赫连子陌,竟陪在她身边五年!
楚宁揉了揉眉心,疲惫之色尽显,“承诀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明知我对你和他们不同,但要我因为你就变得六亲不认你想都不要想。”
“好。”承诀一改别扭的模样,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楚宁一看对方这斗转的面色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丫的就是要让自己表明心迹!真是……
楚宁不再理会这个狡猾的人,夺门而出,直奔阿莫的房间,果然看到他醒了,不过……“阿莫?这东西……”
谁能告诉她她以楚宸身份示人时的碧玉萧为何会在他这?她说方才怎么隐隐听到有悠扬箫声,她还以为是自己心神不宁听错了,可谁能告诉她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阿莫拿了她的碧玉萧,还吹了,吹了……楚宁有点风中凌乱。
“闲来无事,苡儿应当不会介意吧。”赫连子陌轻笑,好像已经将昏睡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喜欢叫她苡儿,好像这就是他对她的专属称呼,也是仅有自己陪他走过这五年的佐证。
楚宁干笑了两声,“不介意,你喜欢就拿去玩吧。”他都先斩后奏了,她还能说什么介意?
赫连子陌心下有些郁卒,她对自己说话不是调笑就是哄孩子的语气,自己明明就比她大!他哪里知道楚宁是按两世活的加一起的年龄才将他当做弟弟看待。
就在他郁闷的同时,听得她问道,“你是跟我一同去西延还是留在北齐,你大哥身边?”
赫连子陌握着碧玉萧的手一紧,抬眸控诉地直视楚宁,“你这是不要我了?他一出现你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踢开了?”
楚宁黛眉轻蹙,看着赫连子陌这副激动的情绪不明所以,怎么搞得好像她是见异思迁的负心汉似的。“怎么这么说?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我只是怕你怨我,毕竟此事因我而起。”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是你的人,你去哪我自然是去哪。”赫连子陌像是许诺般郑重地说道。
可这一番话险些让楚宁惊坐不稳,老弟,说话不那么隐晦会死?我是你的人很有歧义好吗?就不能在人前加上个亲字?
“我有点乏了,你早点休息。”楚宁想着自己是不太了解这些人吗?今日一个个的都莫名其妙。为了防止再从阿莫那听到一些惊人的话,她只好找个借口遁走。
从赫连子陌房间里出来已是月上中天,看着轩辕奕房里未熄的灯火她脚步稍作犹豫,想到今日下午对方反常的表现,微叹一声,转个方向回了自己的房间。
日子在一天天推行,承诀和轩辕奕的身体状况日渐转好。楚宁在西延的布置也渐趋于完善。五日后,楚宁一行人离开北齐,踏上前往西延帝京的征程。
西延,帝京。
长和街上,无论摊贩还是行人皆驻足而立,魂痴梦与,只因在路上行走的那三人。三人为两男一女,一男子身着紫衣,手执碧玉萧,一张雌雄莫辨的倾城雪颜端得是邪肆轻狂,风流倜傥。尤其那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眸所及之处,莫不勾人心魂。
与其并行的一男子则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玉面清俊无双,气质儒雅,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紫衣男子的另一边是一个身着蓝绿色烟水纱群的蒙面少女,此少女虽是蒙着面,但看其一双魅惑无边的凤眸和暴露在外的胜雪肌肤就能想象的出那神秘面纱下容颜的绝色。
京中虽不乏风华人物,却鲜有可与这三人匹敌者。看着紫衣男子及那蒙面少女,众人心中都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大敢相信传说中的人物会被自己有幸见到,再看那白衣男子,且看这一身的清华气质也定非无名之辈。
一时之间,议论声四起,更有怀春少女捏着手帕半咬朱唇,似在纠结要不要上去搭个讪,要搭讪选哪位公子好,又似乎顾虑到女子不该这么没矜持,遂只是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