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外面天都黑了，一天都没吃饭的钱多多已经实在是站不住了，到医院门口买了两杯热奶茶，回来发现陈简坐在楼外的水泥楼梯上，低垂着头，手里的香烟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墙角的路灯照得消瘦的人影泛着孤寂。

　　 “奶茶，热的。”看陈简一点反应也没有便用膝盖轻轻碰了碰她手臂，陈简猛地一抬头把钱多多吓了一跳。两眼通红，面色枯黄，头顶的头发杂乱的纠结着，才一会的功夫这个男人要精变吗。

　　 他就这样抬着头定定地看着站在旁边的钱多多，眼神空洞而晦涩，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红光一闪就短了一截，被灼烧的手指猛地一缩，狠狠地把烟蒂在旁边的水泥台子上捻熄，反复用力揉捻直到烟蒂粉碎才停手。

　　 钱多多把一杯奶茶塞到他手里，“暖暖手”

　　 “他死了。”陈简地垂着头，声音沙哑。

　　 “什么？”钱多多没听清

　　 “他死了！”陈简恶狠狠地瞪了钱多多一眼，大声的说了一句后又低下头不吭声了。

　　 “那个，请节哀吧。”钱多多小声答了一句后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那么各自沉默着。

　　 “他是我的养父”陈简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这次钱多多听清了，默默坐在了他旁边，水泥台阶的凉意瞬间就从臀部传遍了全身，好冷。看看旁边的陈简，还低垂着头，肩膀轻轻的抖动着，双手紧紧握着奶茶，塑料杯子被捏得变了形，里面的奶茶就要溢出来了。

　　 这个冷漠的男人居然在默默地啜泣，无声地，压抑地，用力控制地发泄着情绪。钱多多感到这个人身上冰冷的气息让人心疼，放下奶茶，双臂环绕，轻轻抱住了陈简，怀里的身子突然僵硬了，停止了抖动。“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天太阳依然会升起，生活还是很美好。失去亲人的痛苦我知道，当年我妈死的时候，我哭了好长时间，一直到马寡妇上门才把注意力转移了。你养父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是有养育之恩，也得算亲人，比亲生的更亲。他老人家在天堂里看着你，他一定希望你有快乐幸福的生活，你为了他……”

　　 看着陈简愤怒的眼神，钱多多吓得一哆嗦，触电似的赶紧松开环绕着他的手臂，好尴尬，怎么被他这么一瞪好像又是借机占他便宜一样呢。

　　 “他不是我的亲人，更不是我的恩人。”陈简低声说完，喝了一口奶茶“他是我的仇人。”起身往停车场走去“走吧，我明天还要去火葬场。”顺手把奶茶杯子扔到路旁的垃圾桶里。

　　 钱多多紧捯着步子跟上，拉了一下副驾驶的车门却没拉开，再拉一下还没开。咦，人哪去了？刚才明明已经走到驾驶室门前了，忽然没影了，一回头差点撞在陈简身上。

　　 “什么时候绕过来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抱我一下！”

　　 “……什么？”钱多多仰头看着陈简，怀疑自己幻听了。

　　 “抱我一下，像刚才那样。”

　　 你是认真的吗？好吧，既然是你要求的不会嫌我占你便宜吧，反正抱一下也累不着。

　　 钱多多抱着陈简好像抱了一根柱子，硬邦邦紧绷绷的，更没有回抱她，就那么木偶似的站着。钱多多抱得都要抽筋了，仰起脸问“行了吗？”

　　 “嗯”

　　 呼……钱多多喘了一口大气，谁说抱一下又不累的，这TM比挖坑还累呢。

　　 回去的路上，钱多多用手机给陈简定了宾馆。这次她留了个心眼，这家宾馆档次还可以，主要是离自己家很近，从后门出去穿过一个小区就到了，这样就不用他送自己，也避免了邀请他回家的尴尬，自己那个小区破旧，家里又是那么寒酸，不想丢人。

　　 钱多多要请陈简去吃小吃，陈简一口拒绝，没心情也没食欲。把车停到了宾馆停车场，拿了房间钥匙，俩人就在宾馆楼下一家粤菜馆里坐下。

　　 钱多多撇着嘴看看菜单，粤菜馆主打生猛海鲜，在内陆地区自然价格不可能亲民。“跑到西安吃粤菜，还真是奇怪。其实街口就有一家西北菜馆挺好的，又多走不了几步路，我可以团购的，能优惠……”

　　 陈简一把抽出她手里的菜单还给服务员，“只要两碗瘦肉粥，两个小菜。”服务员本来还担心这两位晚来的顾客会影响他下班，听到只要两碗粥，高兴的拿着菜单就下去了。

　　 陈简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碗，看着对面慢条斯理的喝着粥的钱多多。

　　 “一会你自己打车回家吧，我就不送你了”

　　 “不用，我家就住在附近，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哼！还担心自己家那个贫民窟会丢人呢，人家根本就没打算送我。

　　 “我累了，先上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去火葬场。你慢慢吃吧，再见。”

　　 “嗯，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

　　 “不是还要在医院办手续然后去火葬场吗？我陪你办。”

　　 “……多多，谢--明天我等你。”陈简闷了一会只说出这几个字，然后起身就走。

　　 钱多多停下在土豆丝里挑花椒粒的筷子向陈简满不在乎地挥了下手“明天早上我给你带肉夹馍，快去吧，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Good night。”继续在盘子里扒拉。

　　 嗯？刚才那人叫多多，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不是恶狠狠的叫钱多多的时候了？

　　 陈简愣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匆匆走开。

　　 陈简四肢沉重地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睡，满脑子都是那个丑陋扭曲的身影，残破的土窑洞和单调烦人的嘀嘀嘀嘀的响声。只好叫了一瓶上好的红酒，举杯站在黑暗的窗前，看着外面灯火阑珊的城市街景，这个曾经古老的城市已然变得和其他地方一样越来越现代化，在明亮的黑夜中等待着下一个惶惶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