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伊达愣了一下,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注视的……不是舞蹈中的主角――不是追寻睡美人而来的王子,而是……他本人吗?
不可否认,在登上台的那一刻,当融化于他的眸色里,当被他舞蹈的美妙征服,当用身体发肤感知了吉尔伽美什的存在,就再也不可能沉浸到角色里去了。那时的演绎,虽然痛快淋漓,虽然一气呵成,却根本不是原本练习过千百次的《睡美人》了。
那时夏伊达是凝望着格雷・范塔西亚本人而舞蹈的,他在她的眼中实在太过耀眼,根本不可能化身为其他的什么人。
竟然被他发现了,真是尴尬到死!
格雷笑了一下,巧妙地化解了这种尴尬。
“为什么选择芭蕾呢?其实,芭蕾并不是最适合你的,以前就隐约这样感觉,现在,更是这样觉得。”
北都学园的校长霍尔顿先生看到夏伊达的第一眼,就曾对格雷说,或许,芭蕾是最不适合她的选择了。
然而,她却只报了芭蕾这一个方向。
一年级还是基本功深入阶段,所有的课程都属于综合练习的范畴,可以适用于任何一个舞种。但是到了二年级,专业就要进行细分,所以,这个问题,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再思考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
如果她能像那天晚上那样的舞蹈,即使是纯野生的,即使那代代相传的舞段结构可能并不利于舞台的发挥,她也足够在聚光灯下颠倒众生了。
看了她在族人之中那完全放松而熟稔的舞蹈,格雷更加加深了这样的确信――她应该更适合民俗舞的表达,在那个领域,比起芭蕾,她的优势要大得多。
“是因为萨卡洛夫的缘故吗?”犹疑再三,格雷还是更加明确了自己的问题。
如果只是因为萨卡洛夫是一个芭蕾舞者,而她并没有见过除萨卡洛夫的舞蹈之外的表现形式,或者说,只是因为她的心愿是想和萨卡洛夫跳双人舞,那么,格雷就打算劝劝她。
倒不是因为妒意,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那个。
格雷自己也曾经是一名芭蕾舞者,芭蕾对于他来说,是最擅长也最热爱的,如果夏伊达选择芭蕾,在他心里当然是一件好事情。可是感情归感情,理智的声音是,她应该走最适合她自己的路。
女孩露出了认真思考的神情。
“其实,这一段时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夏伊达轻轻地**着马儿光滑的皮毛,很实在地说,“大概……并不是科斯嘉的缘故。他是把我带到那里的人,我学着他的样子,跳了很久很久一点也不标准的芭蕾。可是,当我问自己,如果没有科斯嘉,或者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还会喜欢芭蕾吗?”
夏伊达望向了格雷,两个人的眼神交融在一起。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芭蕾和我们的舞蹈不一样,当我自己跳舞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片水,一直向四面漫开去。可是练习芭蕾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在捆缚着我,告诉我一切的过火都不够美丽。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它改变了我对于美丽的理解。”
少女说出这些话很不容易,但仍然是相当抽象。她没有办法清晰地表达那努力思索却仍然无法梳理清楚的思想,所以,干脆把意识里的画面直接抛给了格雷。
她知道如果是格雷的话,或许就能明白她的意思。而从格雷的眼神里看,他似乎竟然真的懂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后面的半年,我会尽力带着你往芭蕾的方向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人的笑意。
她的话不是很清楚,或许,她连自己的心思都还没有完全梳理明白,但是,格雷是过来人,是世界上最懂芭蕾魅力的人之一,所以立刻就明白究竟是什么在冥冥中吸引了她。
的确,夏伊达非常适合民俗舞,她有种与生俱来的明媚与热情。民俗舞的话,会放任她把自己的特点无限制地扩张,一直达到某一个极点。
但是芭蕾不一样,芭蕾或许是世界上最冷静、最克制的舞蹈形式,它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外在的控制与内在激情的碰撞所产生的特殊优雅和迷人。
民俗舞对她来说是契合的,而芭蕾对她来说,却是互补的。
选择契合的那一个,会轻松和顺风顺水,而选择互补的那一个,却有可能在艰难的打磨中攀上更高的峰顶。
这其实是她的野心!
第一次发现了她这巨大的野心,格雷不但没有觉得惊讶,反而感到很愉悦,觉得这样的她热气腾腾的,似乎格外迷人。
如果换了是他自己的话,一定也会这样选择的。
忽然觉得脸上凉了一下,然后变得湿漉漉的。
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
草原上的雪与北之国的雪看上去不太一样,因为四周全都是空漠,所以这飘飘荡荡的巨大雪片显得无边无际,让人的心都跟着变得空旷起来。
头顶,有一只苍鹰鸣叫着掠过,也不晓得是冒着雪,还是根本就凌驾于飞雪之上的天空。
女孩忽然一把抓住了格雷的手,使劲摇了摇。
“是鹰神哦!”她兴奋地叫起来,“许愿吧,会实现的!”
说着,她放开了格雷,自己两手交握,垂下头闭上眼睛,虔诚地许起愿来。
格雷看着她,猜测着,她究竟会许了什么愿呢?参加四国竞技赛吗?成为了不起的舞者吗?
天空中,鹰神还在盘旋和翱翔着,风雪完全不会对它造成任何的阻碍。
格雷也试着在心中默默地把一个愿望念了出来。
不多会儿,夏伊达睁开眼睛,开心地一笑。
“你一定会好好的!”她对格雷说,“会什么都好的。”
格雷心里紧了一下――难道说,她许的愿,竟然与自己有关吗?
自己许的愿,也与她有关呢,只是,不能说出来罢了。
夏伊达许过愿之后,心情似乎变得格外好,完全没有察觉格雷情绪的变化。
“妈妈说,让你不要太累了,她说,你还是个孩子,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要放下顾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活得轻松一点!”
说着,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格格地笑起来,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
妈妈说,他还是个孩子……
那么厉害,那么坚强,那么成熟的人,在妈妈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值得疼爱的孩子,这么一想,就怎么也忍不住笑。
却听到对方叫了一声:“夏伊达。”
夏伊达止住了笑,有些惊讶――格雷很少这么郑重地叫她的名字,虽然他一向都是称呼全名,而不会介安吉拉那样亲近地叫她“伊达”。
她发现格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近了她,与她面对面地站着。他的头发和睫毛上都落满了雪花,看上去像个精灵一样。这一幕隐隐约约的似曾相识。
“让我不要这么沉重,不要禁锢自己,是吗?”他低下头来,凝望着她的眼睛。
“是啊,大家都希望,你能幸福啊!”女孩欢快地说。
格雷点点头,说了一声:“嗯。”
下一秒,他就伸臂将女孩拥进了怀里,不容自己有丝毫迟疑地,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