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时分,天锦城开始下雪,开始还是细小的雪粒子,渐渐的,扯絮丢棉一般,不过须臾功夫,地上已经白茫茫一片了。
不到午时便有无数人潮涌涌往菜市口而去,一时间宽阔的街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
粼粼的囚车里,一个素白衣衫的女子垂头站着。或许不能用站着来形容。若是有心人仔细看,她现在分明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被求着架着两只胳膊,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莺时等几个人也都跟在婆婆后面,身上带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似乎牢狱生活已经使他们麻木了,面无表情地走在囚车后面。
她们是被要求去观刑的,在刑罚过后,她们会被遣送回大承去。
随着囚车的经过,一路上无数民众哀哀哭泣。
“熠王妃啊,你搭棚施粥,活流民无数,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啊,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老天不开眼哪,这么好的人,却遭这样的罪!”
“熠王妃啊,别人不来送你,老妇来送你一程,若不是你施粥搭棚,容我们有口饭吃,有个容身之所,我们早就饿死冻死了……”
“熠王妃啊,回去我们给你树碑立传啊……”
“熠王妃啊……”
“熠王妃啊……”
“救苦救难的仙子啊……”
……
哀哭之声震天,大家都自动自发地穿着白衣素服出来。
一时间,天锦城数条大街皆尽缟素。
行刑官行刑这么多年,监斩无数,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路上只被这些民众哭得两股战战,浑身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积雪上,好几次差点滑倒。
好不容易到了菜市口早就搭好了的行刑台,雪落得越发大了,铺天盖地地,将四周笼盖成素白一片,仿佛天地同为熠王妃戴孝一般。
啊呸!
行刑官连忙啐了一声,将心里冒出来的念头甩开,这个妖妇也配!
眼看着人已经被绑到了行刑架上,行刑官又看了看身旁的滴漏,询问坐在一旁的叶天星:“少君,可以开始了吗?”
叶天星点头道:“大人请便!”
这个叶少君说要监刑,看来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不过有这个叶少君在也好,此时面对四周跪地痛哭的人群,他心里还有些发怵,有叶天星在这里坐镇到底好了许多,就算是引起民愤,到时候也有叶天星这个高个子帮他顶着。
行刑官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这个叶少君还真是……自己找罪受啊。
据说他是自请来的,说是镇压恶蛊什么的,可是瞧瞧那熠王妃,连站都站不起来,还什么恶蛊啊?简直莫名其妙。
突然他心里灵光一闪,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个叶少君之所以要来监刑,是想要阻止有人来劫法场吧?
这么一想还真的觉得越来越对,那熠王是什么人,福宁公主又是什么人。就算这个时候熠王赶不回来,他们两人手上也是有无数死士,此时想必都已经蠢蠢欲动了。
“好了,行刑吧!”
叶天星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行刑官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是,少君!”他应了一声,抽出桌上令筒里的一支令箭就扔了出去,同时一声大喝:“行刑!”
令箭划着优美的弧度穿过风雪往前方飞去,突然,那仿佛时光倒流一般,那令箭姜然以比飞出去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
在场的除了叶天星等少数几个人之外,便没有人看清这支令箭是怎么飞回来的,只听见咄的一声响,那支令箭已经擦着行刑官的耳旁飞了过去,钉在了行刑官身后的八扇红木屏风上。
行刑官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去,就见一支羽箭穿透令箭牢牢地钉在了屏风上,尾羽还在风雪里晃动。
“何、何人如此大胆!”行刑官磕磕巴巴,总算还有几分气势地将这句话念了出来。
场中一片寂静,就连那原本呼天抢地、如丧考妣的痛苦声也都消停了下来,天地间一片死寂。
锵啷一声响,坐在身旁的叶天星宝剑已经出鞘,没看见他怎样动作,人便飞了起来,快速在几案上一点,整个人飞快地往邢台上掠去。
这是要干嘛?难道叶少君见不能及时行刑心中急了,打算亲自动手了?
行刑官刚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突然觉得后脖颈里一凉,难道是雪花掉进脖子里了?
他下意识地就伸手过去一摸,顿时手指一阵锐痛,拿过来看时,却见手指已经被齐齐割破了,正往外不断涌出血。
娘啊!行刑官吓得差点溜到桌子底下去了。这什么世道啊!
他刚想大叫,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喝道:“老实点!否则送你去见阎王!”
那边叶天星已经飞身到了刑台上,却并没有将剑刺进绑在行刑柱上的熠王妃身上,而是迎面对着一个人砍去。
那人也是一身白衣,仿佛跟这白雪融为了一体,此时手中执着利剑,迎上了叶天星。
“牧阳,你胡闹什么!”叶天星喝道。
周牧阳冷声道:“叶天星,枉她一口一个师兄地叫你,你却这样对她!”
“牧阳,你误会了,总之你现在快离开就对了!”众目睽睽之下,叶天星完全无法开口去说这个姑娘不是梁木樨。
“好,我这就走!”周牧阳也不拖泥带水,答应得很爽快,不过他伸手一指行刑架上的女子,“不过我要带她走!”
叶天星不说话了,只得再次拦住他。
那边举着火把准备行刑的刽子手早就吓傻了,完全忘记了要点火这件事。而火把在风雪里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偶尔有雪花落到上面,嗤嗤作响。
他此时完全傻了,手里的火把早已经倾斜摇摇欲坠。突然那一根长鞭越过众人的头顶,飞跃而来,一下子卷在了火把上,将火把扯了开去,不过到底那火把已经烧了一阵子了,突然被这样拉动,上面绑缚的东西也是又少质量也不好。
就在这火把荡开的瞬间,一些油蜡落到了地上,尽管下着雪,那浇了火油的地便轰的一声着起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