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恭十七年岁末,楚宇太子周牧辰耽于玩乐,置酒凌霄阁,与一众歌舞姬嬉闹,不慎从阁顶失足摔落。
梁木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那天她到底没能从宫中出去,在宫门口被拦了下来,然后被带到了这处偏僻的宫殿,门口有重兵把守。
梁木樨本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猜到这大约是周牧辰的意思。既然如此,就先在宫里住下来吧,若是也有什么事也好及时策应。
周牧辰倒是没有苛待她,吃喝有人送过来,还送了上好的银霜炭,光是屋子里就生了四个火盆,暖融如春。
现在她是不是妖女,是不是在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的朝堂纷争,是皇帝陛下的三子夺嫡。
然而令梁木樨想不到的是,第一个来看她的竟然会是周牧宇。
直到周牧宇跟她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梁木樨才知道,原来那天周牧辰监国的新鲜劲还没有过足,就从凌霄阁摔下来了。
五楼啊,没有摔死已经是好的了。
据说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想要找叶天星的时候却不知道人在哪里了。请了太医院最擅长接骨的秦太医,然而据说腿是好不了了,这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梁木樨闻言叹息了一声,又疑惑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这话说得很不确定,周牧辰这个人是很克制没错,但是在前世的时候,他登基了之后就极尽奢华之能事,不拘什么奇珍异宝统统都要弄过来,门口所挂的珠帘都是莲子米大的顶级天女。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一朝得志,是不是就会立刻迫不及待地去享受了。
是不是压抑得久了,这才在一夕之间爆发出来,尽情地放纵自己,醉酒知足……
周牧宇看她怔怔地出神,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别多想了……”
梁木樨冲他一笑:“恭喜你啊!”
如今周牧阳没有半点消息,那么在宫中主持大局的人,一定是周牧宇了。
周牧宇笑道:“如今局势不稳啊,父皇又被大皇兄气病了,我也只是帮着稳定朝政。”
“真谦虚!”
“不是啊!”周牧宇说道,“其实你知道我这个人,吃喝玩乐很在行,若说处理国事,还是康王爷爷在背后指点。”
康王?就是那个昏聩平庸的闲散王爷?
原来他有鸿鹄之志啊!
梁木樨倒是有些惊讶,不过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是人人生来都会做皇帝,慢慢来……”
“怎么?”周牧宇抓住她的手捏了捏,白皙的小手如今不握刀剑了,养得越发嫩滑柔若无骨。他呼吸突然紧了一下,垂眸凝视着眼前花瓣一样娇艳的粉红色唇瓣。
“你要问我什么?”梁木樨趁机将手抽回来。
周牧宇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你不是应该捅我一刀,然后迎接牧阳回来登基吗?”
梁木樨噗嗤一声笑了:“急什么?皇帝还没有驾崩呢!”
“这么说你到底还是要捅我一刀的!”周牧宇一脸伤心的样子。
梁木樨摇摇头:“只要你不来捅我,我是不会捅你的!”
他们之间可没有仇恨,最多也就是位置对立而已。就算这样,也没有必要非要置对方于死地。
其实她知道周牧阳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那就是前世仗剑饮酒走天涯的时候,是今生在梅溪书院书生意气快意恩仇的时候,至于做不做皇帝,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到时候若周牧宇真的做了皇帝,容不下他们,他们还能去大承,辅佐慕慕。
这辈子,他们之所以处心积虑的夺位,不过是为了报前世的仇恨。
“好啊!”周牧宇神色轻松起来,“我答应你,我不会向你捅刀子。”
梁木樨点点头,又听他说,“还有,从今天起,你的行动自由了,你要不要换个住处?”
“不用了,这里挺好的,我一个人住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周牧宇点头,指着守在门外的两个内侍道:“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让他们去跑腿就好了。”
梁木樨答应了一声:“想必你很忙吧,快去吧!”
周牧宇说了声好,又道:“下了雪的御花园很美,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现在不想去,挺冷的。”
下雪不冷化雪冷。
雪早就停了,如今外面阳光普照,到处亮晶晶的晃眼,她还是安稳地在屋子里待着吧。
……
日暮时分,梁木樨又去了一趟元坤宫,如今的元坤宫还没有解禁,她也没有进去,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回去的时候遇见了康王,这个老头子似乎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满脸的褶子,不过腰背却挺得笔直。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更老的老头子,佝偻着腰背,不住咳嗽,整个人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缩成了一团,看上去足足比康王矮了两个头。
不过当梁木樨好奇地向那个老头子看过去的时候,那老头也向她看来,视线锋利如刀,阴森而带着恶毒,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浑身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个人绝对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别看他老得快要死了,真正对上,谁死还说不定。
因为就在刚才对上他视线的时候,梁木樨真切地感到子母连心蛊一阵躁动不安。
她心里基本就肯定了,这个人一定也是一个蛊师,而且还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蛊师。
“你是熠王妃?”就在她施礼准备离开的时候,康王突然开口了。
梁木樨含笑道:“王爷好眼力。”
“你这是要另投明主了?”
梁木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康王便道:“本王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打消你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要做痴心妄想的梦!”
梁木樨哈哈笑了:“王爷说的笑话真是好笑,这话对你自己说才合适吧!”
康王冷哼了一声:“谁笑到最后,你就等着看吧!希望你有命能活到看到的那一天!”
梁木樨点点头:“自然!我总是比王爷你年轻呢!我也希望王爷你活得久一点,不要还没看到,就一命呜呼了。”
“你!”康王抬手就向她扇过来,梁木樨侧滑一步,避开了,仍然笑吟吟地看着他。
“叔祖!”
伴着清亮的喊声,周牧宇大步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