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点钟的时候,由省公安厅直接指挥,江海市公安局执行的“风雷行动”终于落下帷幕,全市范围内的主要酒店桑拿夜总会等娱乐场所都被彻底清查整顿,几乎每个被突查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查出了问题。当然,问题最严重的还是皇朝大酒店和红宝石夜总会,这两个地方不仅黄赌毒泛滥,而且拉拢腐蚀的干部最多。
这次行动战果颇丰,经不完全统计,共缴获赌资5300万,管制刀具66把,枪支和自制火器共枪支32支,黄铜子弹和钢珠弹各五百多发,大麻、摇头丸、K粉、冰毒8600克,吸食毒|品者86人,抓获卖|淫女563名,皮条客63名,嫖客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各级党政干部就达到上百人。
虽说此次风雷行动可以用大获全胜来形容,但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痛,三名干警在抓捕过程中遭遇顽强歹徒抵抗,遇袭身亡,另有十多名受重伤,二十多名干警轻伤。我带队在红宝石夜总会的干警虽然面对权贵显得很没骨气,可对流氓却毫不手软,当时就有十几名受伤,那两名被歹徒砍伤的警察其中一名在送去医院抢救的半道上由于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午夜两点半的时候,我坐在市公安局彭强的办公室里,受伤的鼻子和后脑勺经过警队医生的简单处理,头上包扎上了纱布,这个时候才感到浑身酸痛得要死。
这一回我也吃了大亏,事先真是没想到遇到的抵抗会这么猛烈,原本想抓几条大鱼,没想到这回遇到了的却是大鲨鱼。在红宝石的二楼贵宾房,那名被我用枪打伤大腿的男人身份终于搞清楚了,他叫毛克章,职务是省委办公厅主任,省委副秘书长。由于省委秘书长跟省委书记不对付,随时可能被调往地方任职,他眼看着就要接替省委秘书长,进入省委常|委会,可以说是省委实际上的大管家。
这都不算什么,据靳伟介绍,这家伙这几年爬得特别快,主要原因是他傍上了一个北京高层,北京这位高层有一个女儿前几年丈夫得癌症死了。北京高层的女儿人老珠黄,而且脾气暴躁,眼光又高,丈夫死后硬是没人愿意娶她。这家伙马上跟第一任妻子离婚,娶了北京高层这位的守寡女儿,摇身一变成了达官显贵的东床驸马。
狗日的来头不小,难怪这些人态度那么嚣张强硬。只是我很奇怪,这家伙带着武警总队的副大队长等一杆人偷偷跑到江海来干嘛。靳伟应该是认识他的,可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能假装不认识。
我对自己带去的那些孬兵仍然耿耿于怀,愤愤地对靳伟和彭强抱怨道:“今天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孬种了,江海市公安系统这些警察舒坦日子过得太久了,都他娘的消磨了意志,对付老百姓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可遇到达官显贵都成了锁头乌龟。今天靳厅长也看到了,那么多警察竟然眼睁睁看着我被人围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真是丢人现眼。今晚如果我被搞死了,就是江海警戒的奇耻大辱!”
听着我的满腹牢骚彭强默默无语,靳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今晚的事的确是个教训,也是我们失策的地方。用本地的警察抓捕地方党政干部本身是欠缺考虑,徇私舞弊和渎职现象必不可免。这么大的行动靠本地的力量是不够的,也许我们应该通过公安部,从异地调派警力才能避免这种现象。”
彭强点点头,赞同道:“人都是感情动物,利己几乎本能反应,都在一个地方混,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会考虑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一点我们也不能强求。今晚北城分局的干警之所以不敢上前帮手,主要是因为何涛在场,他是政法委书记,又是公安局的政委,干警们不可以不害怕他秋后算账。”
“去他妈的,”我不满地大声说:“这群孬兵,一点血性都没有,一想起来当时的场景我肺都要气炸了。”
正说着,彭强办公桌上的红色专线响了起来,他走到话机前,伸出手准备接时又迟疑了,面色凝重地缩回手没有接听电话。
靳伟会意地笑了一声说:“我们的手机都关机,这么晚还能打电话到你办公室,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说情电话。”
彭强点点头说:“我想也是,明天来说情的人肯定更多,接下来几天就是考验我们承受能力的时候了,我还真担心自己顶不住这个压力。”
“顶不住也要顶住,”我大声说:“死伤了这么多人,难道他们说两句好话就没事了?想都不要想。”
靳伟低头想了想,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顶不住就往我身上推,反正明天一早我就要回滨河了,他们想找到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彭强苦笑了一声,正想说话时我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翻出手机看了看,电话是老爷子打来的。这么晚了老爷子竟然还没睡,我赶忙接通电话说:“爸,你怎么还没休息?”
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问道:“小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还好,受了点轻伤,不过不碍事。”
老爷子紧接着问道:“你没事就好,我听说省委办公厅主任毛克章被你开枪打伤了,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我点点头说:“嗯,我朝他的大腿开了一枪,今晚执行任务时他抗拒执法,还让人偷袭我。当时情况紧急,我情急之下只能开枪。”
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事闹得太大了,估计已经引起北京的关注,这回恐怕真的不太好收场。”
我不以为然地说:“他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怕什么。北京那边过问的话,大不了各打五十大板,还能把我们怎的?”
老爷子说:“你想得太简单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你有一万个理由,这天底下的人有哪个不护短?这事如果北京绕过省委直接插手的话,恐怕你要请余书记帮忙了,否则我们会非常被动。”
这事还要劳动师姐出面干预,想起来我就浑身不舒服。我这辈子我最怕两件事,第一怕是欠他人的人情,第二怕就是求人帮忙,如果求人帮忙还被人回绝那可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虽然师姐不是什么外人,可因为执法打伤人请她出面斡旋,我心里有一万个不甘心。
我不以为意地反驳说:“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打伤一个卑鄙小人嘛,他老丈人就算是国家总理,知道他干的这种丑事也要权衡一下。自己都一屁股屎,他还好意思跳出来出面干涉,真要调查起来还不知道谁怵谁呢。真惹恼了我,一竿子给他捅到监察部去,看看最后倒霉的人是谁。”
“胡闹!”老爷子暴怒道:“你懂个屁!你以为官场就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吗,归根结底拼的都是后台和实力,谁权力大谁就手握真理。人家如果真要搞你,你就算是当代海瑞也会被整死,自古以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你不懂吗?”
其实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不甘心受这种窝囊气,明明是这些人知法犯法,大搞钱权色交易,被我们抓了个现行,如今倒好像我们做错了事一样。想到这一点就让我感到心灰意冷,心里极度不爽。
我没好气地说:“反正事我已经干了,那你说吧,我该怎么办?”
老爷子沉吟片刻,认真地说:“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过我估计以毛克章有仇必报的性格,他一定会报复。这样,明天一早你给余昔打电话将这件事汇报一下,听听她的意见,然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吧,明天一早我给她打电话。不过我就算是不说,猜想她也已经知道了,这么大的事还怕没人传话啊。”
老爷子严肃地说:“你自己亲自向她汇报跟别人传话给她有本质上的区别,这首先就是一个态度问题。遇到问题要想办法自己去解决,别总指望着别人主动来帮你。小亮,人活在这世上,谁都有求人服软的时候,男子汉大丈夫,该刚的时候要刚,该柔的时候要柔,这就是百炼成钢绕指柔的道理。”
百炼成钢绕指柔,不错,人活一世,不可能凡事都顺了自己的心。我认真地说:“好吧,这回我听你的。”
在我跟老爷子通话的时候,靳伟和彭强都一言不发,安静地听着我跟老爷子的对话。当我挂断电话,发现两人的神色都有点异样,均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