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整天的汽车，龚老和小马傍晚时分才抵达了市警局。

　　 小马在车上睡了个大觉，整个人精神抖擞，刚到警局就兴冲冲往领导办公室跑。

　　 龚老连忙喊了声：“小马，干什么去？”

　　 小马回头道：“去找李局啊，这会估计还在办公室……”

　　 “给我回来！”龚老低喊了一声，脸色沉了下来。

　　 小马连忙止住步，奇道：“龚老……您有什么指示……”

　　 “办事谨慎点，别咋咋呼呼的，这事先不要急着告诉李局！”龚老正色道。

　　 “不告诉李局？难道就我们两个去查？”小马疑惑道：“这事估计涉及到教育局和市文革小组，我们两个跑过去，人家能让查吗？”

　　 虽然志军的档案在县高中，但知青下乡这事一般都由市里统一调配，而且权力归属于教育局和市文革小组，所以要想查到志军分配的情况就必须前往这两个部门调查，李局不和这两个部门领导打好招呼的话，对方很可能拒绝配合，更不会将档案室开放。

　　 “是别急着告诉李局，不是不让你告诉李局！”龚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李局习惯晚饭后开小会，办公室里肯定不止他一个人，你挑这个时候去汇报，万一消息走露了怎么办？如果背后是一只大老虎，稍微使点手段就能将档案抹去，到时候你去哪里查？”

　　 小马一路鼾声大作，龚老却始终没有心思入睡，他担心的就是话语中提到的这一点，如果幕后主使者真是一只“大老虎”的话，这个案子就极为棘手了。

　　 文革时期“人治”远大于“法制”，这一点从当时没有《刑法》就可以看出来（办案的依据是一本1950年起草的《刑法草案》）。

　　 那个年代公安机关办理案件程序非常简单，将案件当事人传到公安局后，一边进行审讯一边安排人查清楚犯罪事实，如果事实不明的则让群众作证。

　　 当时群众积极性很高，不要任何费用甚至无需动员，都会主动为公安机关提供线索，等证据确凿后即可一锤定音，不用移交检察院批捕和法院定罪。

　　 罪犯一旦被押送至公安局，就和现在走上审判庭没有什么两样，能不能走出来都是个疑问。

　　 所以罪犯一般会想方设法在公安机关调查之前消灭一切证据，而且那个年代取证的手法比较落后，没什么高科技手段，一旦消灭证据也就很难再核实真相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等李局出来？”小马询问道。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罢，龚老径直朝李局的办公室走去。

　　 片刻之后，龚老就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两把钥匙，小马恍然，原来龚老是领自行车去了，在那个年代自行车就和现在的汽车一样，要想用必须要向领导申请。

　　 “龚老，我们这是准备去哪？”小马疑惑道。

　　 “晚饭没吃饱，去吃宵夜！”龚老笑道。

　　 小马本以为龚老是开玩笑，没想到十数分钟之后龚老真的将他带到了一户人家，吃起了高粱米饭配腊八豆来。

　　 在那个年代，纯高粱米饭配腊八豆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小马看着眼前满满一大盆馋得直流口水，对一个热情招待他们的老者道：“周老伯，这个……多不好意思……”

　　 民以食为天，文革时期“饥饿”两字如影随形，尽管公安局是当时令人眼红的好单位，但除非逢年过节也难得吃到一顿好的，尤其像小马这样的年轻小伙更是三天两头遭饿，像这样一次一大盆纯高粱米饭配腊八豆的“超高待遇”几乎没有遇到过。

　　 龚老笑道：“别和老周讲客气，放开肚子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满脸堆笑的周老伯也在旁边劝小马多吃点。

　　 小马便不再客气，放开腮帮大吃起来，一大盆高粱米饭很快被他吃个精光，龚老见他吃得开心，又从自己那盆中划拉出一半，小马也统统干掉。

　　 饭饱食足之后，小马抬起头来，看着笑眯眯望着他的龚老和周老伯满脸问号，龚老叫他来此自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吃宵夜”，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果然，龚老喝了一口开水，打了一个饱嗝道：“老周是我的战友，以前一同出生入死，后来我进了公安局继续劳心劳力，他倒好，到教育局食堂当了大厨，从以前的一根麻杆活生生养成了个白胖子！”

　　 周老伯闻言笑道：“哪有你这么好命，我现在一到下雨天就腰酸腿疼，膝盖中弹的地方就像蚂蚁咬一样难受，你比我大了六岁，看起来却比我精神多了，早知道我也干公安去！”

　　 两个昔日的战友互相看了一眼，畅笑了起来。

　　 当过兵的朋友就知道，曾经一共出生入死建立起来的感情甚至比亲情更深厚。

　　 小马闻言眼睛一亮，在那个大多数人吃不饱肚子的年代，大厨这个职业甚至比当领导更为让人羡慕。

　　 周老伯既然是教育局食堂的大厨，在局里地位一定很高，耳目也一定很灵，知青下乡的具体调派情况他很有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