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回廊,行至宝瓶门,再绕过前面那座大理石屏风,也就到慈心院了,阮兰芷特地又抚了抚自个儿的裙袂,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见通身上下都妥帖了,这才柔声同守门的婆子报备。
不多时,一个衣着得体的女子迎了出来:“哎呀,是二姑娘来了,姑娘病刚好,外面儿风大,快快儿进来吧。”
阮兰芷不动声色地微微笑了一笑,就与这女子一同跨进院子。
此人便是方姨娘了,是她爹爹的五位姨娘之一。这方姨娘原先是在老太太身前伺候的一个得力丫头,名唤方灵。
若说这老太太身边,趁手的丫头长得好看的也有几个,怎地独独这方灵得了阮大爷的垂青,抬了姨娘呢?
却说这方灵生的狭长丹凤眼儿,厚厚的嘴唇,看着并不是个美人儿的面相,可妙就妙在她胸前那对雪峰,硕大无比,十分动人,以前阮仁青每回来上房同母亲请安的时候,只要看到她,就直勾勾地看上老半天,连步子都挪不动了。
其后某一天,方灵得了老太太的授意,给阮仁青送了一回羹汤,那阮仁青借机就把她按在榻上行起事儿来。起先方灵还挣扭两下,后来见他不依不挠,也就半推半就地任他搓弄了。
事毕,那方灵倒也不敢声张,只不过这阮仁青尝到了滋味,哪里肯轻易罢休?男子都是食髓知味的,于是乎,阮仁青隔三差五地,又找些借口将方灵带到府里隐秘的角落敦伦。
这纸终归包不住火,何况老太太心里早就清楚这两人私底下的事儿,其后的事儿自不必说,方灵被抬了姨娘。
只可惜,这方灵肚皮不争气,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给阮家大爷生个孩子,她为了能在阮府里头能过的顺遂些,少不得还是小心翼翼地讨好老太太。
于是乎,这方灵就成了老太太的一双眼睛,但凡这府里头发生了点儿什么事,老太太足不出户,却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这方姨娘也是个不可得罪的人物,指不定哪天,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就在老太太面前,添油加醋地将你给漏了个底朝天……
“先前太太还在叨念姑娘的病呢,可巧姑娘就来了。”
“姑娘身子可好些了?怎地瞧着还是有些苍白呢?”那方姨娘笑着说道。
这两句话语,将阮兰芷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阿芷很是睡了几日,已经不妨事了。多谢姨娘关心。”
方姨娘闻言,嘴角略微翘了翘,虽是在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看上去有些傲慢。
说话间,两人打起帘子朝里屋走去,彼时,阮府的老太太万氏,正靠在榻上,喝着丫鬟递上来的茶。
“祖母大安。”阮兰芷走到老太太的跟前,毕恭毕敬地敛衽行礼。
“嗯,莺莺的病好些了?”这老太太叫的是阮兰芷的小名,虽然听着好似亲切,可那眼神与语气却淡淡的,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回祖母的话,孙女儿高热已退,现在偶尔还心悸、咳嗽一下,算是大好了。”阮兰芷规规矩矩地回答。
说到阮兰芷这个“莺莺”的小名,还是当年荆丽娘在世的时候,为自个儿的女儿取的名字。
阮兰芷出生在三月,正是春意盎然,红情绿意的时候,却说当年她将将出生的时候,是个安静乖巧的讨喜模样,因着早产,小兰芷的身子有些孱弱,啼哭的声音也不似一般的婴孩儿那般响亮,而是细声细气又带着特有的软糯。
每当丽娘抱着小兰芷在姹紫嫣红的园子里散步的时候,小兰芷就笑逐颜开,丽娘再摇一摇,小兰芷便兴奋地咿咿呀呀叫了起来,那嫩弱的声音也是分外的清脆,犹如黄莺出谷一般,悦耳动听,直甜到人的心坎里去了。
有道是: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于是荆丽娘便给她起了“莺莺”这个小名儿。
“还愣着做什么?坐吧,本就是个柳絮身子,没得又病倒了,我还得着人招呼你。”万氏放下手中的茶盅,上下打量着这个孙女儿。
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荒唐事儿一桩接着一桩,他房里的那几个蠢货姨娘,也是成日给她添堵。那个肚皮不争气又没用的媳妇儿,虽然早死,偏偏却生了个容色惊人的孙女儿。
这阮兰芷姿容娇妍,百般难描不说,性子也是乖巧顺从,对于这样的好苗子,万氏自是好汤好水地养着,如今阮兰芷虽还未长开,可那纤腰已是盈盈不可一握,胸部也逐渐发育成了两颗小笼包。
虽然孙女儿年纪还小,可这身段却已有一股子娉娉袅袅的惑人光华,渐渐显露。
万氏隐约能从孙女儿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看出她未来的倾城绝世的容颜来。
她瞧着今日孙女儿穿的一身素白衣裙,倒显得越发的我见犹怜,而这样貌美的姑娘,偏偏还柔顺和软,正该是男人们会喜欢、宠爱的类型。
不得不说,万氏对于这个从小教养在自个儿膝下的嫡出孙女儿,还是十分满意的。阮府出来的姑娘,自然是要安安静静,不骄不躁。不仅如此,还得是:贞顺节义、闺门礼仪、端庄仪态,样样俱到。
她可是花了许多心血投入在阮兰芷身上的,未来阮府的荣华富贵,兴许就靠她了。然而,女人不光是只凭着一张脸,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因此万氏特地给阮兰芷立了许多规矩,像是抚琴、作画、习字,女红等等,更是每日里一样不落地拘着她做完,通身的肌肤也是保养的娇嫩无匹、吹弹可破、晶莹剔透、肤光如玉。
阮兰芷上辈子的好性儿,就是这样来的,连亲手教养的老太太都是这般对她,更枉府上那些各怀鬼胎的其他人了,真是何其可悲,却又何其无奈。
阮兰芷心情复杂地坐在老太太塌边的绣墩上,她从老太太的眼神里,读不到一丝关爱,不过是拿她当做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罢了。
好半响后,阮兰芷仰起头,一副怯怯的模样开口道:“祖母,我病了这几日,听姨娘们说爹爹要……”娶续弦。
然而这话还未说完,那万氏却拉起孙女儿的手,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叹息道:“莺莺啊,你也知道,你爹那些个姨娘,统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李艳梅那个野心大的女人,成日里撺掇你爹爹扶正她,哼!她算计来算计去,不过是为了这府上的中馈权罢了。”
“虽然这中馈权暂时还由我掌管着,可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也渐渐不好,要祖母说啊,这府上没个女主人还是不成的,莺莺,你觉得呢?”
万氏一番话说完,临了,偏头看了过来,一双利眸微微上挑,那口吻看似在询问阮兰芷,可她的神情却是清清楚楚地表达了一个讯息“不管是谁,不得有异议”。
阮兰芷深知老太太是个不容人拒绝的性子,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可若是叫那赵大姑娘进了门,那赵大姑娘又同苏家有些亲戚关系,自己指不定真的会被再次送到苏府去。
难道真要叫自个儿再重新来一回“走投无路”?
阮兰芷心情沉重地思忖着,这当口同老太太说话,可得掂量着来,万一没顺她的意思,指不定得怎么磋磨自己。
阮兰芷垂下眼睑,盖住了那波光滟潋的水漾大眼,好半响后,方才对老太太道:“祖母这番话,莺莺自是省得的,却是不知,爹爹要续娶何人呢?”
万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爹是个扶不起的,虽然有官职在身,却是领了个闲差,每日里还靠着家里贴补。”
万氏摇了摇头,又道:“咱们阮府,虽然祖上也出了好些个人才,可这些年却渐渐式微,地位名声,俱都大不如前。我一个老太婆辛辛苦苦地掌着这个家,府上养了一大帮子人花销也大,府上处处都需要花银子,如今你两个庶弟又还年幼,这账房里头的银子啊,渐渐是入不敷出了……”
虽然阮兰芷问的是自个儿老爹续娶的对象,可这老太太却是说起了家中的难处,并不直接告诉她是何人,这是绕着弯在说服她呢。
阮兰芷强忍着听了一耳朵的“心酸”,末了,却不得不出言道:“祖母费心了,都是我们这些小辈不够出息。”
只不过……阮兰芷有些疑惑,她这个祖母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祖母做任何决定,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小小的孙女儿置喙了?祖母为何要同她说这些解释的话?
这些话……就好似在说服她接受一般,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难道……阮兰芷在心中打了个突,难道祖母不光是要给爹爹娶续弦,还连带的想把她也嫁个高门大户,好让阮府多个仰仗?可她才十三岁,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身子都还没长好,又能为阮府带来什么利益?
阮兰芷越是想,心里越是慌,可这脸上,却又不敢透露出一分一毫的不妥来。
“莺莺,祖母知道你是个好的,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不过了,你爹爹续弦的对象,正是那精明能干的赵大姑娘。” 万氏弯弯绕绕了老半天,可算是把人给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