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云层上方闪闪发光,阳光已经偏西,照进舷窗,照在周正的身上。
周正手里拿着一张世界地图,仔细看着,表情复杂,有时喜有时忧。机舱里,陆涛在他侧面的座位上,坐得笔直,不断地打量窗外,恨不得早点降落。
整个客舱里头就没几个人,这么大的飞机飞一次,成本就是十万块,七八年因为陈木华,付国都不能乘专机了。
而这一次,明显为周正破了例,说安排,马上就安排,有可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架飞机会不断地跑这条航线。
周正知道这跟级别没关系,实在是他带回去的东西价值太过巨大。货舱里头带的东西不少,但最重要的其实是在他身边和脑子里。
他没有再拿出箱子里的东西看,东西在铁箱子里,拿出来反而不安全。
李一鸣灌进脑子的那么多资料,他也要慢慢拿出来再理解消化一次,像牛一样,反刍吸收。
一件件可能会发生的事,一个个已经落子的安排,一点点的改变,一层层不为人知的深意,构就了国家和民族繁荣兴盛的基础。
每每想到李一鸣的样子,周正心里都会有种莫名的感触,那么小的年纪,是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事。
之前了解的内容,来到深城,见到一鸣之后又了解的那些,加在一起,李一鸣那个无比庞大的振兴计划才完整了起来。
而这个计划,中间又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内容,资源的调整,不同人的利益,而打破这一切制约最关键的一招,其实就是那个紧急方案。
只有重大的灾难,才能让最多的人心紧起来,自来都是如此。
…...
“那承包制,要不要收呢?当初定的期限还没到。”
“要调整下,讲清楚,可以有个过渡期,这个可能要根据规划来了。”
“土地承包,其实不是简单地分田到户,我们应该这么理解,是把没办法好好利用的土地资源分配给了农民,让他们自己进行管理,这个相比于之前,是进步,因为之前我们公社这一级实际工作没有做好......”
陈去点点头:“嗯......是管理问题!”
李建国抬头看了看,老人们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分田到户,农民是按着自己的能力承包,他们是考虑到自己的能力的。这个从管理上来说,就叫能力与资源匹配,或者也可以说,是生产力跟生产资料相适应了。”
“如果这是我们要处理的事。”
李建国伸手从点心盘子里抓了一大把,给大家看:“我的手只能抓这么多,这都是没抓牢的,这就是能力限制,......”
手松开,重新抓了一个:“抓这么一个,我就能抓紧,但有点少。”
展开手给大家看了看:“最好就是,抓得紧,又能抓得多,但如果我们想把事情做得快又好,优先选的是抓少一点。”
“你是说放权?”
“不是这么简单地抓放。还可以把事情归在一起,换个思路,”
李建国摇摇头,把东西放回盘子,把盘子拿起来:“这么一盘子拿走。”
“还可以把这些点心做成不一样的形状,可以一手就拿走,就是方法很多。”
李建国突然脸上露出笑意。
“想到什么了?”
李建国叹了口气:“想到个比方,...是我自己想的。”
这下大家都笑了,李建国自己想的比方,说明之前很多都是李一鸣给他的。
“说说看。”
“民间有个风俗传统,小孩子周岁时要给他摆点东西让他拿,看他以后的志向,文房四宝,吃的东西,算盘什么的,看看他抓什么,抓笔的,以后可能是个文人,抓到吃的,以后可能比较贪吃。”
“抓周。”纪朋飞说道。
“对,是叫这个。”李建国抬眼想了想,“有的小孩子会抓一个又抓另一个,有的只盯着一个来,这里头有什么科学依据不好说,没研究,但我刚才想到的是,其实真正起作用的是大人,给孩子摆什么东西,他只能在这里头选,......但真正长大的过程里,肯定会有些变化,不可能完全依着一开始来。”
“嗯......”
“客观上讲,每个人,每个组织,某个时间段能力都是有限的,这个跟人的教育水平,掌握的科学技术有关。其实我们也可以把这个看作是一种成长,我们面对陌生的新环境时,其实都像是孩子!”
“......唔......”
“我说得有点乱......”
“没关系,随便说吧,那个线是什么讲法?”
“这线,......”李建国看看手里的纸:“这里这个线,就是说,这个制度带来的好处已经快到上限了。”
“......”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每个人看待资源角度是不一样的,以前跟现在也不一样,因为格局不同,农户们管理自己一亩三分地,他们会比较用心地种粮,养殖,但对于公共的那些......”
李建国指了下电视,“他们就没有心思去管理了。短期粮食增长,大家吃饱肚子这个很好,长期来看,农村的发展会变得越来越无序。”
“为什么一定会变得无序,这个是从人的本性上来考虑的,因为人都想占更多的资源,但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如何利用这个为国家社会做贡献,这一个很难改变!”
李建国想了想,“个人承包,像是打游击,原来集体公社,是正规军,我们敌人是谁,老天爷。我们现在跟老天爷打游击取得了成果,但接下来,我们得......”
“打游击,正规军......”
“是的,打游击,小灵快,能快出成果,但出不了大成果,正规军能出大成果,但管不好....就成了......”
“成了蒋军对吧?”
几个老人几乎同时思索起来,看来这个比方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引发了许多联想。
“主...席说过......”王真缓缓开口,“游击队不能油,野战军不能野,都是要讲纪律啊!”
李建国看看他:“生产也是要讲科学,在科学的基础上讲纪律。”
“你具体说说吧,都会有什么问题。”右边希贤同志喝了口水说道。
李建国点点头,他确实得好好说下这个。
抬眼看了一圈,李建国心一横:“其实对于农民分地和分割集体资产时的场面,我有些印象。不光是我们沈县,我因为经常各地跑,听人说得也不少。”
“是什么样?”
“记得那时候处理一些公社的集体资产。耕种的牛马,农业机械如拖拉机、收割机、发电机、集体的房屋,全都卖掉了,......
甚至被拆开卖掉,价格都很低,因为高了农民也买不起,每天农民都很兴奋,因为每天都有叫行,就是香江那边拍卖。”
“早上起来村里大喇叭就开始广播叫行了,听到这个声音,农民连饭都来不及吃完,把碗一摔就跑出去了。这个其实现象非常多,说明这些人就是自私的,不然怎么就不想想这些原本就是集体财产,国家财产?”
“......”
“因为集体资产被分割,就无法进行规模经营。开始春耕了,需要统一调配这些牛、马、机械、发电机,但是在分地分资产之后,都没法统一调配了,因为这些资产都分散在每个人手里,农业生产的统一规模经营就没有办法实施了。所以,我之前看到农机销售下降,就是有这个原因。”
“另外!”
“公社经济不在,这下面的所有福利,包括农村教育、合作医疗、养老保障等等,都很难再开展。
基于农业集体生产的一切大规模农业活动,包括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改造农田,改造土壤,修水渠、水库,平整农村道路,等等,也根本没有办法推行了。”
李建国很郑重地看着老人们:“这非常影响农村的发展,但偏偏农村是我们最应该发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