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秉权在胡广林的接引下走进榕水村,还没到村委会,便听见里面有嘈杂的哄闹声,里面似乎有人在起哄,人声鼎沸的,听起来还不少人。
钟秉权微微皱眉,心里若有所思。
前面胡广林却是暗暗冷笑,心想就算唐卓你在村民们面前威望极高,但如果在领导面前没有好印象的话,迟早连你这村长都给拔了。
他虽然之前在威胁之下假意服从唐卓,但心里一直不服气,其他村的村书记都是一把手,结果到了咱们村,村书记居然还成二把手了?这算什么?
他现在就打算把赶走工程队的锅,嫁祸到唐卓头上,不对,这也不能算是嫁祸,本来就是唐卓赶走的,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这么想着,胡广林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带钟秉权进入村委会。
然而刚走进村委会的院子,只听到里面传来这样的话语。
“这事儿不能这么完了,那帮人也太嚣张了吧,这是政斧答应给咱们村修的路,他说不干就不干了,凭什么,咱们要去上访!”
“对,咱们要去上访,看看那个工程队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不敢让大伙知道,咱们好不容易斗垮了一个贪官,不能再叫别的人把钱给贪走了。”
胡广林先是脸色一变,觉得这话不能让领导听了去,可是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自己撺掇他们说的,领导怪罪下来那也不会怪自己,而且看情形,十有八九是唐卓教他们的。
于是胡广林连忙几步走上台阶,进入会议室,义正言辞地大声呼喝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上访,上什么访,还嫌领导不够累的?”
还别说,村民们挺给他这个村书记面子,立刻就不嚷嚷,不过有人还是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句:“胡书记,我们在说那工程队的问题。”
正在这时,钟秉权和助理孔力走上来,他一出现,先是扫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二十几个汉子,最后才在上位看见唐卓正坐在那里,不禁眼前一亮,不过想到这会儿不是办私事的时候,又装作没看见。
有村民好奇:“这是谁啊?”
“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
也有村民对钟秉权有印象,农村的电视节目要是不花钱买卫星电视或者有线电视的话,就只能看地方频道,地方频道上经常会有县城和各乡镇领导上去露面。
“这位就是我们青山县的钟县长。”胡广林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就好像自己能把这么大的领导亲自带进来,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领导怎么突然来咱们村了。”村民们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
胡广林把脸一板,道:“你们不是要上访吗?现在县领导下来了,你们怎么都不说了?我看你们就是被人误导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解决的,非要闹到领导那里去,给领导添麻烦。”
听胡广林这么一吓唬,一些胆小的村民顿时不敢接话,也有人干脆把唐卓推出来,“我们都是听村长说的啊。”
胡广林一听这话,心里大喜叫好,总算有人把唐卓提起来了,要不然自己直接找他麻烦,以后恐怕会被他记恨上。
胡广林在心里拨弄了一番小算盘,然后看着唐卓,淡淡地道:“唐卓,这是钟县长,你还坐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来打招呼。”
唐卓早就看见钟秉权了,刚才正在心里猜测,他到底是来治病还是为了公事。
唐卓站起身,走过去跟钟秉权握手,热切地道:“钟县长,你来了。”
钟秉权干笑了一下,随后冲唐卓使了个眼色,沉吟道:“嗯,刚刚听你们村书记说,工程队的人在走之前和你谈过?”
“没错。”唐卓一听这话就知道钟秉权今天是为了私事来的,要真是那陈宽恶人先告状,那钟秉权就不会说是从胡广林那里听说的。
钟秉权问道:“主要是哪个方面没谈拢?”
“根本没法谈,本来我以为可以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把村入口的道路拓宽,但是那工程队的人连修路的执行方案和规划都拿不出来。”唐卓心里有了底,就不担心在村民们面前出什么洋相了,他不着痕迹的移动视线,看了一眼胡广林,对方似乎有些心虚。
“竟有此事?”钟秉权眉头一皱,心道果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也跟着看向胡广林,眼神沉冷,道:“胡广林同志,你刚才对我说的话里头,是不是少说了这句话?”
胡广林心里开始慌乱起来,这怎么不按剧本来呢?钟秉权凭什么只听唐卓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敢跟唐卓对质,只能承认:“钟县长,这个的确是我的疏忽,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能把人赶走对不对?”
“为什么要把人赶走?”钟秉权处事也很公道,转过来问唐卓。
唐卓根本就不怕人问,回答道:“那工程队的陈宽说,如果我们村想要把入口那里拓宽道路,那就让我们请其他人,他先带人撤出去,等我们什么时候把入口修缮完了再回来。”
“他敢说出这种话!?”
唐卓此话一出,钟秉权是动了真怒,两条眉毛如两条黑龙一样浮在眼眶上,上位者的威严气场,瞬间显露出来。
胡广林虽然知道钟秉权不是对自己,但听到这话,不知怎么,觉得有点腿软。
唐卓又道:“然后他又搬出背景来,说他亲戚在城乡规划部,这事儿怎么办我们说了不算,我们要是老实配合也就罢了,要是不配合的话他就摆烂走人。”
钟秉权的脸色更加难看,怒意更甚,寒意更甚。
唐卓不清不淡的又补充一句:“胡书记当时就在我旁边,这几句话应该听的很清楚,胡书记甚至还要劝我低头服软。”
钟秉权扭头再次看了胡广林一眼,却只剩下不满的情绪。
胡广林双腿猛地颤了一下,面露恐慌,急的跳起脚来,色厉内荏地道:“胡说,我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唐卓不依不饶:“什么权宜之计?钟县长是你权宜之计的后手么?”
胡广林顿时哑口无言,面无血色。
唐卓在心里冷哼一声,跟我玩这些心眼,真是不知自己的斤两。
“我今日是为私事而来,如果不是碰到,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传到我耳朵里。”
钟秉权在心里权衡利弊,然后说道:“不过既然遇到了,那就不能不管,现在我已经大致弄清楚事情原委了,那向阳集团派过来的工程队实在太不像话,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赶得好,这种人就不能惯着。”
“钟县长……”村民们没想到堂堂副县长,居然会跟他们这些草民一样,说出这么光棍的话。
钟秉权的目光扫过这一众村民,心情同样的愤慨,道:“各位榕水村的乡亲们,对于你们村的情况,我也是从一个月前才开始了解到,以前县里对你们村缺乏关注,才导致出现胡友贵那样的事情,我向你们保证,从今往后不会这样了,你们有任何不满,就该提出来,无论是写信还是上访,都是你们的权利。”
“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们该感谢你们有一个好村长,如果在这种事情上软弱了,只会让那些钻营取巧之辈更加胆大妄为,到时候你们自己的利益受损,政斧的名誉同样也会受到侵害,只有遇到不平之事说出来,才会有人伸张正义,闷在心里不说,只能是哑巴吃黄莲。”
钟秉权这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发自肺腑,榕树村的村民听后,心潮澎湃,连声叫好。
“好!”
“说得好!”
唐卓也跟着点头鼓掌,如果他不是有自身的奇遇,或许今天钟秉权的一番话,能够让他感动,毕竟作为亿万劳苦大众中的一员,就是希望有人能帮一把,尤其是精神上的鼓舞。
紧接着,钟秉权等乡亲们的情绪发泄完了,这才看向一边,道:“胡广林同志,你是一名党员,在这件事上却没有一个年轻人的觉悟高,我觉得你该好好反省自己,向你们村长学习。”
胡广林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被县长训话,脸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垂下头有气无力地道:“是,我一定反省自己,深刻的反省。”
胡广林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反省,他现在心里只觉得懊悔和恼恨,懊悔不应该急着算计唐卓,暴露了自己不说,甚至还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而他恼恨的则是,凭什么唐卓的话就让人相信,凭什么唐卓的做法就能得到认可?难道按照自己那样,暂时服软这件事就做不成了吗?这纯粹是偏见。
钟秉权转身对身后的助理说道:“阿力,拿我的电话,给负责榕树村道路改修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打电话,叫他把擅自离开的工程队叫回来,就说我人已经在榕水村。”
榕水村的村民们一听这话,顿时沸腾起来,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来,钟县长要给他们榕水村作主了。
唐卓也露出一丝微笑,看向钟秉权,他不确定钟秉权是卖自己面子,还是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但不管如何,这对村里来说是个好事,如果今天他不找过来,自己没准儿还是会找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