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这一行人走出客栈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街上行人稀少。
现在正是上午刚过早饭的时候,按照前两天他们观察到的情况来说,这会儿应该正是街上热闹的时候,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如此反常。
乔浩拦下了一个路人,询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桃花节在今天已经结束了,昨天是最后一天。
张瑾几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看到的热闹,不过是节日期间的表象,不是平时的桃花镇。
在这住了三天,直到他们离开时,才看到真正的桃花镇是什么样子。
为了不耽误时间,一出客栈,几人就坐上了马车。依旧是乔浩在前面驾车,剩下的人坐在车厢里,撩起窗帘向外看。
街道上到处都是鞭炮和烟花的残屑,不知道是没有专门的人来清理,还是人还没来。
他们路过桃花河的时候,张瑾无意间看到河沿的一处水湾那聚集了好多盏河灯,有人在用渔网打捞它们。他甚至隐约能从里面认出自己放出去的那个。
他勾着头继续寻找,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凡凡的河灯。
一旁的元良注意到他的动作,问他:“张大哥,你在干什么呢?”
张瑾冲他指了指那些打捞河灯的人,玩笑地说了一句:“你看,放灯一时爽,放完了还不得自己出人清理。”
参加桃花节的大多数都是本地居民,在节日上玩乐的是他们,节日过后做清理的也是他们。张瑾几人不过是少数的能沾上点光的外来人罢了。
坐在门帘外的乔浩听到了张瑾的话笑着说:“图的不就是个寄托吗,就跟我们过年一样,热热闹闹的,有个理由回家,跟家人聚一聚。”
元良和曼莎都若有所思,张瑾却只能无奈耸肩。过年对他来说,意义不像对别人那般重大。
不过他倒是能理解乔浩的说法,想了想又说道:“你说的也对,我们外人看着这种场景觉得荒凉,兴许他们自己还在回味呢。”
众人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张瑾的意见。
节日过去,人们的生活恢复常态,留下的也只有满地残骸。一般人都能慢慢遗忘节日气氛,恢复到正常生活中,只有一些对那些记忆格外念念不忘的痴人,还迟迟不肯走出过去。
当他们听到桂花在睡梦中呢喃出声的话语时,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他们也因此知道了,桂花在做一个美好的梦。而这个梦,就是她为自己亲手编织的。
“夫君你看,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如果桂花的生活中没有悲剧,哪怕是布满苦难和折磨,但只要不是悲剧,也许,她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元良对妖术还算了解一些,他判断出桂花是陷入了自己的妖术之中。按照她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暂时不会死,但是很有可能,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因此张瑾没有带走她。反正他也不知道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他们提出离开的时候,大牛正跪坐在母亲身边发呆。
马车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人也是来时的那几个人。张瑾他们终于结束了在桃花镇的旅途,再次踏上了去皇城的路。
……
“娘,他们已经走了。”
大牛跪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母亲,眼中含着泪水。
“娘,你起来吧,你怎么还在睡啊?”
大牛看着母亲沉睡的面庞,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他渐渐想起来,似乎在很小的时候,也曾经以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目光,看着母亲。
据母亲自己说,那段时间是她最艰难的日子。那时候父亲刚走,母亲常常在睡梦中突然流泪,然后哭醒。
当时大牛还小,但他还能隐约回忆起当时的一些片段。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他见过的,母亲哭的最伤心的一段时间。
当他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常常昏睡,一睡就是一整天,哪怕他跪在母亲身边哭到嗓子哑了,母亲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
让他感到庆幸的是,最多不超过三天,最终母亲还是会从梦中醒来的。
醒来以后的母亲抱着饿到没有一丝力气,眼睛肿如核桃的他一阵痛哭。但他还是庆幸的,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只要他饿上几天,就能换来母亲好长一段时间的清醒。
有的时候,他会怀疑,母亲之所以会昏睡,是不是因为他不够听话,因为他太淘气,因为他没有给母亲争一口气。
长大以后他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他太没用,不能保护好照顾好母亲。
所以他开始拼命吃饭,拼命干活,就是想让自己长成一个强壮的男子汉,可以保护母亲。
后来,他长成大人了,母亲还是那副年轻的容貌。
他很清楚为什么,他丝毫不介意别人说他跟母亲的闲话,因为母亲的年轻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年轻就意味着健康,确实,他渐渐长大了以后,母亲就不再昏睡。
他以为自己终于有能力照顾母亲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失望地发现,母亲开始杀人。
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对母亲的照顾和保护还不够。
他知道母亲的一切举动,甚至暗暗帮助过一两次。但母亲却一直以为她很好的瞒住了他。
他想,只要母亲能开心,他就可以想任何事情妥协。
他不是没有料到会出现意外,他只是一直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快吧,应该不会这么早吧,他才刚刚成年,还没来得及娶媳妇,还没来得及让母亲抱上孙子。
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意外就是人们无法预料到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一直都在自己为是,自以为照顾好了母亲,自以为生活和平幸福,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其实这一切,都是母亲为他制造的一个梦境。
现在,母亲为他编织好了梦境,不再为他担心了,母亲想要去到自己的梦境里,他能理解,也能明白。
可是他发现,随着母亲的离去,她为所有人编织的梦境,都在一瞬间破碎了。
也许母亲不知道会是如此吧,她在梦里的话,是看不到自己的不是吗?
大牛总是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来得很莫名,却让他无比笃定。
那就是,母亲这一辈子,都会永远沉浸在梦境之中,再也不会醒来了。
窗外的天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大牛一直跪坐在母亲的床前,等着她醒来,然后重新为自己,编织一个新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