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玉蹙眉,听着杜岳萧这样说知道其中肯定是另有隐情的。
知道往什么地方看?还就看了一眼?
这都显示出杜岳萧此前碰到过这种酒窝里面点朱砂的女人,而她们有一个统一的身份。
真实的结果……朱红玉似乎已经想到了。
“什么,到底是什么?”朱红玉急切的问道,杜岳萧拉着金玉满的手却连连叹气起来。
杜岳萧仿佛是对着金玉满,但是实则是对着朱红玉说:“朱红玉你真是命苦啊。本以为润夜就是吃软饭的,没成想平步青云你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就在这时碰到了一个硬茬狐狸精。”
“杜老板,咱们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必要弯弯绕绕的。明着说就好了。”
杜岳萧只能叹息,最后道出了实情:“无论是有酒窝还是没有酒窝,只有在苏杭青楼的清倌人、红倌人,脸上都会用针尖点上朱砂,刺破这些女人的面颊,点上这两个小点。”
朱红玉在学习期间,读了很多古书,没有一种历史记载有要在青楼女人的脸上点朱砂点。
“为什么?对了,只在苏杭一带点?这又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因为我朝国风尚玄。越靠近汴京越尚玄。所谓尚玄就是崇尚高雅、节欲、智慧的玄妙之门。这是一种把自己当成神仙一般的追求。神仙会和人间的女人圆房吗?”
朱红玉赶紧摇头,小时候是听着牛郎织女的故事长大的,她很清楚凡人和神仙在一起是什么结果,但……这不都是神话传说故事吗?怎么还和这朱砂点有关系了?
“红玉,你有没有看过神仙画?”杜岳萧又问道,朱红玉想了又想,见过是见过。当时在鏊子村和润夜一起去混饭的时候见过。
不过她没有仔细看……
这种东西和她的职业无关,本身就是没有兴趣的,谁知道杜岳萧又问起来这个。
“我……见过,但是没仔细看。”
杜岳萧像是嘲讽朱红玉一般,哂笑一声。朱红玉对杜岳萧也是够够的了。
不知道可以学!可以请教!为什么就要笑她没见过世面呢?反正术业有专攻,她一个大夫只要好好看病就对了!
可能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迷信吧……所以她没有看过神仙画就显得是个
粗人。
“如果你仔细看神仙画,在画师进行绘画的时候,只要是女仙,脸上都会有两个朱砂点。具体的位置就在酒窝面前。当然,在汴京还有一种‘小倌’,小倌是男人。”
朱红玉疑惑的看着杜岳萧,半晌才反应过来。
什么?男人?这句话听得朱红玉是眼睛直往上翻。
原来这个时代这么开放的吗?竟然青楼舞馆中有“小倌”,真是服了。
“因为男神仙在画中额头的正中心,也就是天目上大多会有一个经由修炼而形成的朱砂痣。所以这些小倌他们的朱砂痣点在眉头正中心。如果在大街上找到额头最中心是个朱砂痣的男人,大抵以前、现在是做过这一行的。”
听到这里朱红玉如释重负,一边是暗中嘲讽润夜这眼光不佳,一边对自己想出来的那个针对张玉的计划的实行抱有期待了。
杜岳萧看朱红玉脸上并没有自己想得“痛心疾首”,更没有在料想之中就有的那种“悔不当初”。
哎……这个女人的心到底在哪里呢?原先还以为她只对润夜上心。
朱红玉也不管客人在,她拿起茶杯捧在手心,饮了一口水。滚烫的水从她的嘴唇一路奔下,朝着喉咙走去。
疼痛能够让她清醒。
“金老板。”朱红玉将目光投向了在一旁十分关切她的金玉满,而金玉满赶紧走上前来,抱着朱红玉的手。
“听我说,别为这些臭男人生气,不如你搬走和我去住几天?”
朱红玉摇了摇头,道:“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我知道她是个婊砸了之后还蛮开心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润夜亲近这个女人,把她当做贞洁烈女,有志于修仙的女人,以后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会不会看着自己就恶心想吐呢?”
金玉满拍了拍朱红玉的肩头,继续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朱红玉。
很快,朱红玉从无奈中缓过神来,看着杜岳萧问道:“我看见这个女人的怀中有一个死孩子,似乎对这个孩子还是很介意的。但我听说这个女人的丈夫早就死了,这富商就在云梦镇里。”
杜岳萧看着朱红玉急切的面庞,道:“你知道她夫君的名字吗?我还能帮你查一查。至少在云梦镇我的手腕还是能走通上下关系的。”
朱红玉连连点头,道:“她的丈夫名叫黄仁,据说她的孩子是个遗腹子。我想这黄仁就算是死也是两年之内的事情,而且是个富商……很好查。”
杜岳萧想了又想,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一个叫做黄仁的男人,否则娶了婊子这件事,在他们这群商人的圈子里面根本藏不住啊!
“我们几个商行的头头在一起聚餐,从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黄仁的。不过他的老婆既然是苏杭一带名妓,那么肯定所贩卖的东西和苏杭有关,否则黄仁不会娶她。”
杜岳萧说话不修边幅,竟然脱口的话中就出带着脏字。
当然,杜岳萧这话虽然脏兮兮的,话糙理不糙。
一屋子的人又沉默下来,开始思索扬州到底什么出名,值得黄仁屡次遣返。
“我在药材行做了十几年了,没听说过这一号人。咱们赣州最有名的就是药材了。其余的商行在赣州所占的产业极小,问也好问。”
朱红玉赫然间站了起来,说道:“这样吧,去问问织造行。”
制造?
的确苏杭的丝绸算是一品,而且赣州这个地方只出一些粗制滥造的料子。
杜岳萧奇怪的看着朱红玉,问道:“你怎么想起织造这一行了?”
朱红玉漫步尽心的说:“因为我看到这个女人给孩子包裹身体的襁褓上绣着仙鹤,这料子我见过。很久以前我和琥珀去城中裁布。布行里面两千两银子一匹的布料上尽是苏州绣娘绣出来的仙鹤,这料子我买不起,所以多看了两眼。如今只见这女人用这种布料裹着孩子。”
杜岳萧一下子恍然大悟,刚擦他的确有意无意看见那女人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上面是仙鹤。仙鹤主长寿的意味,一品文官的官服上面也绣着仙鹤。
所以,孩子能用上这样的布料,定然是个家世不俗的人。
“好,我知道了,我回去就给你问问,明天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杜岳萧向朱红玉保证道,但是朱红玉内心仿佛已经飘向了远方,在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不介意润夜怎么想了。一种做回自己的期望油然而生。
“杜老板,我记得当初您跟我说过,要把惠民大药局的三成股份的收益转给我。我希望提前拿到我的分红。”
杜岳萧并不显得尴尬,而是为自己的疏忽懊恼。的确是应该给朱红玉结账了,如果她有需要的话,自己也不应该等着她开口啊。
“好的,我明天让柜上的人给你支过去。”
朱红玉满意的点点头。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很简单,从刚才在账房里面数钱,再到如今和杜岳萧讨要惠民大药局的钱款,这都是为了即将所实施的行动做准备。
杜岳萧的记忆如同金鱼,对朱红玉的细微变化并未有所察觉。
朱红玉改变了当初无时无刻的焦躁,她朝着金玉满笑道:“对了,说起来玉容散那个东西,你每次来直接去药房找小五就对了,不要时时刻刻来找我。这样方便些。”
金玉满总觉得朱红玉是话里有话,但也不好在这个当口猜测什么。
杜岳萧听朱红玉已经下达了“逐客”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带着金玉满,还有她所要的玉容散。
当然,朱红玉是送两个人出了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送他们出门,也许正是因为羡慕吧……
到了药房给金玉满先拿了玉容散十六箱,一共是一千六百瓶。朱红玉的确是为金玉满备货的,小五平常没事的时候也只做这一味药。所以药房里有很多金玉满所需要的药膏。
一箱箱玉容散,由朱红玉府中刚刚回来的下人搬到了二人来时所乘坐的车上,很快车子被装满了,只留下来两个人可以虚坐的位置。
朱红玉盯着家里人干活,在交货的时候,当然不忘收了金玉满的银子,这次连带上次的一齐搜入囊中。
虽然说金玉满很舍不得朱红玉,但是时候不早了。朱红玉直接将二人请入门口的马车之内,让他们坐上马车之后朝着远方行驶。
当然,朱红玉很清楚,所谓的行驶不过是有一场启程,他们二人的未来将很美好,而她……陷入了一个极其不确定的境地。也不知道是造化弄人还是怎样。
隆隆的马车在天际线消失了它的踪影,朱红玉能做的只有目送他们离开,捏紧手中金玉满的银票,其余的她都做不了。
谁知道这一看,看了太长时间,二狗和小五都看不下去了,赶紧过来劝解朱红玉进门,外面站着不好。
而朱红玉哪里听他们的话,只自己站着,默然不语。
此时,她能看见远远的三官庙的对面,自己家的休息区已经黑暗一片。华灯初上,润夜和张玉好像还在说话。
他们之间聊天聊得非常投机。不同于朱红玉和润夜的慢热,他们一上来就打得火热。
朱红玉只能远远的看着,心中渐渐下了决定。
今天晚上,找琥珀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