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玉看着杜岳萧,杜岳萧也看着朱红玉,两个人特别无奈相视一笑。
杜岳萧也是若有所失的样子,显然这段感情并不是他说想要放下就能放下的。
而后,两个人朝着朱红玉的小院子的方向走,一路沉默。
将近快要到小院子的时候,杜岳萧停住了脚步,看着朱红玉出神。
“红玉,我怎么感觉心里特别不舒服。”
“特别不舒服?”
朱红玉看着杜岳萧的脸色,确实有点不太好,但想来想去,天花是与他无关了,他已经被免疫了,可能是得了别的病吧。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别的病?”
朱红玉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杜岳萧的面色的确不好。
杜岳萧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一会儿功夫应该是得不了什么严重的病症的。
“那杜老板,你先回家吧,还有几步路我这就到了,你路上小心。”
杜岳萧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了。
是不是相思病?
朱红玉看着杜岳萧落寞的背影,瞬时间她觉得杜岳萧好像并不是将他和金玉满之间的关系看作是交易那么简单,在他的心里,早就爱上了金玉满,只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的的经历,并没有胆量给一个人长相许。
哎,其实杜岳萧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回到了宅院,朱琥珀坐在院子里面修手帕,朱红玉这才感觉到今天天气大好,出去了一趟背上都出汗了。
说实话,朱红玉是很少看见朱琥珀坐女红的,这门手艺估计一年前琥珀是会的,也不知道过了大半年富家小姐的日子,琥珀是否还会这一招。
于是,朱红玉悄悄的走到了朱琥珀的身后,看着她手中的绷子,还有手底下绣着的鸳鸯。
别说,还真的好看,和布店里面苏州绣娘绣出来的苏绣锦缎没有什么区别。
“绣的真好看。”
朱红玉不免发出赞叹。
朱琥珀听到了姐姐的声音,赶紧转头看着姐姐,又顺手将自己绣的手帕给扣下了。
“姐姐,你怎么回来也不说话,像个死人似的。”
朱红玉的眼睛只往上翻,心想这个琥珀也真是不会说话,什么叫做跟死人一样。
“哼,你自己思春还不允许别人看见啊!”
“我不是!”
朱琥珀的脸霎时间就红了,朱红玉嗤嗤直笑,琥珀又是恼。
“姐姐,这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朱红玉叹了口气,心想这外面乱成一锅粥也不是自己造成的,反而她是想尽办法阻止灾难但是没有人听啊。
现在可好,被县令这样一闹,她这个小院子能不能保留下来都是两说。
哎,这才是现在最烦人的一点。
“我着急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又不是我造成的,我算着时间也不早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咱们家的药厂是什么样了。李携和李一你能不能成事还是个问题。”
朱琥珀听着朱红玉的话,感觉自己好像听出来了一点意思。
“姐姐,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不管这场瘟疫了是吗?”
朱红玉看着琥珀,欲言又止,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没错,其实这也并不是我的本意。可是你也看见了,今天咱们得罪了县太爷,县太爷是不会让我们好过的。我估摸着,咱们明天就收拾收拾赶紧回家吧。”
朱琥珀倒是有点恼火,因为在她的世界中并没有向县官低头的道理。
“姐姐,咱们家好歹也是认识权贵的,你何苦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呢?”
朱琥珀恼火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以前在村里面是赵里正,赵里正不过是一个侧九品的小官,就在村里耀武扬威的。
曾经的曾经,朱琥珀想着若是他们家能出一个里正就好了。
可是随着吕明辞的造访,润夜和金元景先后被授予官职,再加上闲杂弟弟也是汴京转运使,正七品的官职,难道还要怕一个县官?
朱红玉看出来妹妹的不满,不过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的确,他们现在的身份和人脉已经不同往日了,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道理也是真。
如今,润夜去了武当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金元景在汴京盯梢,等着皇帝的诏书一下就成为朝云观的住持。
当然了,就算是弟弟也是在汴京等着走马上任。
朱红玉很明白,她回到桃花村是处理前往汴京后家里人安置的问题,也并不是在这里行善积德,她所能做的事情在瘟疫真的爆发后已经成了最没有必要做的事。
与其这样,为什么还要困守呢?
没有必要的。
朱红玉看着妹妹,只还是劝慰,要不然自己这个妹妹是不会听话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咱们认识的人,都在远方。咱们真的被县官弄进去了,别说找人来报仇了,就算是被人弄死了,也是这个县令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接骨。所以……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还是忍一时是一时。”
朱琥珀还是觉得心有不甘,噘着嘴不说话。
朱红玉是真的觉得这样闷着不说话不好,于是客气的问道:“琥珀,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给我说嘛,不要总把我当外人。”
琥珀委屈的看着朱红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姐姐,我没有把你当外人,从来都没有……只是你还记得吗?当时咱们在前往凉州的路上,去吃了一碗牛肉面,当时那家店是黑店,把你扣了。我去找吕明辞,吕明辞是何等威严的将这些人处置了……我真的觉得心有不甘,当时咱们能那样风风光光的,不再受气,现如今咱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朱琥珀的每一句话中都充满了委屈,说实话朱红玉还是挺理解她的。
毕竟琥珀曾经看到了有权力之后是什么样子,那种拥有权力的感觉让人着迷。
如果没有见过天堂,琥珀是不会嫌弃地狱的阴暗的。可惜她已经见过了天堂,知道什么叫做权力。
她只能往上走,再也不能跌下来。
“琥珀。”朱红玉不带着任何责怪的语气坐到了琥珀的身边,声音很是温柔,“姐姐知道,姐姐也很清楚那种感受。我再黑店待的时间比你长多了,我当时也在想若是自己的手里有军权还不把这里给灭了。后来吕明辞带着自己的下人过来,我也体会过那种一步而跃的感觉。可是,咱们终究是普通人家,在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之前要谨慎做人。吕明辞何等的高官你也看见了,他在升官发财之前何等谨慎,包括现在你也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吧?”
朱琥珀点了点头,姐姐说得对。
吕明辞的小心谨慎让她感觉到十分的惊奇。
也正是因为和吕明辞相处过一段时日,朱琥珀才知道吕明辞这个人是真的深不见底,他的城府足矣担得起现在的位置。
越是高位的人越是小心,之前朱琥珀并没有这样的概念,只有遇到了吕明辞,她才懂了这样一个道理。
“是,吕明辞真的很小心,你说的也对。不过咱们既然要走,那就不要停留了。吕大人以前也给我说,若是察觉到危险,第一时间离开,就算是拖延一晚上,也会出事。”
朱红玉倒觉得,县令现在八成是在处理自己儿子的丧事,也没有时间管她们。
晚一天并没有什么影响。
“你这就太谨慎了,现在县令守在自己儿子身边,再怎么说也腾不出手来收拾我们,咱们还是今天晚上好好休息,等到明天吧。”
朱琥珀想了想,的确吕明辞也没有给她举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应该离开,什么样的情况不应该离开。
姐姐说的也有道理。
“嗯,那咱们就明天出发,我这就上去收拾东西。”
“好的,我跟你一起。”
说完,姐妹两个人上了楼。
是夜,三更天。
县衙门里面传来一阵阵哀嚎。
所有没有生病的人,都穿上了白衣,这一晚是刘绍彤当官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一直以来,他顺风顺水,考了科举取得了殿试上第四名的好成绩。
虽然没有状元榜眼那样光彩熠熠,但是他还是被选入了翰林院,做了小小的编修。
他也在汴京娶妻生子。
后来云梦镇这个地方的县令上疏养老,他就奉上谕来到了这个地方。
本想着离汴京不远,也是个好地方。
谁知道,来到这里才知道和汴京的差距有多远。
而后,他将自己所有的梦想加到了孩子身上,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第二个进士,在如他这样辉煌。
可是一场瘟疫,让他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神明,即使他默默的拜神,祝祷,也一点用都没有。
孩子还是要离开的,就在晚上他抱回来的时候断了气。
就算是他一个县老爷去求着最大的药房、最好的大夫,还是没有救治的办法。
一股邪火翻腾上来,血气敲击着他的胸膛。
“来人。”
在一众恸哭之中,县令的声音格外威严,很快外面来人,这是他的侍卫。
“你去叫上县衙的捕头,今晚将惠民大药局的杜岳萧和他的姘头,就宣扬能防治天花的那个女人,抓回来!”
刘绍彤的眼中满是怒火,众人也明白,县令这一次绝对不会“说说而已”。
他要动用的是自己的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