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烛一侧眸,和江清池的打量对了个正着。
“咳咳。”
某人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淡收回目光,单手撑着腮低头看书。
“一个生日而已,你当今天过就好了,别抱着侥幸心理,我明天真的不可能跟你出去吃饭看电影。”
然后下了课,江清池就走了。
如同以往每一个夜晚,江清池走前面,慕烟烛走后面,谁都不说话,但是当她走到宿舍楼的时候,他总瞄一眼,看见她安全到宿舍了,这才往自己宿舍走。
第二天,7月25日。
江清池上午还有课要上,所以和舍友起了个大早。
几个人走到了餐厅,江清池习惯去最贵的窗口打饭,饭卡刷上去,上面显示的数字……
三毛六。
没钱了???
他昨天不就买了一顿宵夜吗,二百块钱就这么没了?
“池总,你买完了吗?”几个舍友都去别的窗口买了最简单的包子豆浆,走了过来。
江清池赶忙将饭卡装口袋里,抿了抿唇,然后说,“我想起来课本忘带了,你们先吃吧,我回去拿书。”
要是让这群儿子知道他们爸爸竟然成穷逼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同寝室的李焕和江清池关系最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书,咱俩看同一本就行,反正这节课老师都不管。”
“算了,我还是回去拿吧,你们不用等我了。”
说完就走了。
一边走一边挠后脑勺的头发。
烦。
没钱的感觉,跟跌进地狱没什么区别。
要不今天还是跟亲爹道个歉好了。
就说不要跑车了,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低个头也没什么,年轻的让着老的,现在爹养着他,以后等他能赚钱了,就对他爹说:“看吧,现在老子养着你了,让你还窝里横。”
就这么说好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再说。
但早饭还是得吃,先问问掌勺大妈能不能赊账。
江清池在宿舍门口绕了两圈,直到上课时间到了,这才磨蹭着去食堂。
这节课注定要旷课了。
环顾食堂一圈,正犹豫哪个大妈面善,没成想那个最贵的窗口大妈同他挥了挥手。
江清池不解地走了过去。
“小伙子,你刚刚刷卡失败之后,一个小姑娘给你付了饭钱。”
大妈笑着道,一边把早就盛好的饭菜放到了江清池面前:
香喷喷的鸡蛋卷、两片培根、两片吐司、一盘蔬菜沙拉,搭配一杯浓郁的红茶。
江清池眉头微拧:“哪个小姑娘?”
“我不认识啊,长得挺白的,戴着眼镜,笑起来嘴角两边有小酒窝,挺喜人的。”
江清池一听这描述,就知道是谁了。
对着大妈说了声“谢谢”,然后就端过饭自己找个地吃。
他吃完饭才看到茶杯的后面贴着一张纸条。
“江清池,好好吃饭!”
慕烟烛的字迹。
后面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很傻。
他心里酸酸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
“池总,您老今天怎么了?”
一个舍友调侃江清池。
“第一节课旷课,第二节课走神,昨天说好的当学霸呢?”
“……”江清池没搭理他。
他闭着眼睛趴桌上,胳膊弯曲撑着脸。
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了他满面,连同头发都一并落上了金色的光泽,那双黑色的瞳眸忽明忽暗,英俊的面孔足以夺走无数女孩的呼吸。
江清池是有点慵懒的,尤其是眉睫低敛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大狼狗耸拉下了大耳朵,整个人都变得乖巧起来了。
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星子横飞,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盯着窗外,不动弹。
舍友戳了他肩膀两下,让他赶紧上王者,他说没兴趣了。
“你这是怎么了?”李焕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
“去。”
江清池坐直了,然后掏出手机不知给谁发信息。
课间,江清池直接走了,他今年大二,第一次逃半节课,而且还是点名几率极高的高数课。
江清池打车去了学校附近的皇林酒店。
他课上给江三儿发消息,才知道爸妈来泞大了,江北渊给泞大捐了两栋实验楼,言念陪着他一起来的,俩人知道江清池在上课,所以没通知他。
“池总,今天高老头难得没点名提问,你侥幸了!”
江清池看到了李焕发来的消息,回复了一句知道了,然后下车。
江北渊和言念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
三儿说,俩人中午在这吃饭休息,下午就回家,到时候干妈干爹都会过来,一起给言念庆祝生日。
“您好,是要开房间吗?”前台小姑娘站起来,用最温柔的笑容对着江清池。
江清池:“我找人,江北渊。”
然后就上去了。
“咚咚。”
站在总统套房门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身材修长,穿着白色浴袍,黑发微垂。
江清池对上江北渊那双深邃勾人的桃花眼,忽然有点感慨,为什么亲爹这些年没什么变化呢,而他和弟弟妹妹,不知不觉就长大了,长高了,长开了。
“说事。”江北渊靠在门上,嗓音很清淡。
江清池:“我妈呢?”
“在睡觉。”
大白天的在睡觉?!
江清池无语,“爸,你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北渊静静注视着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很有压迫感。
江清池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提袋,递过去。
“这是给妈的生日礼物,我晚上……就不回家了。”
江北渊接过那袋子,扫了一眼,见他没有皱眉,江清池暗暗松了口气。
这礼物是过安检了吧?
“三分钟陈述正当理由。”
“爸……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屁孩了。”江清池嘟囔了一句。
江北渊恍惚了一下。
瞧着面前的小伙子,和自己一样高了,眉眼外捉,有他的轮廓,也有言念的样子,不知不觉真的长大了,时间如同流水一样在指缝间过去了。
十多年,许是因为岁月静好,安稳充足,所以转瞬即逝。
“你妈过生日,你做大哥的不在,说得过去吗?”
虽然是训斥的话,但江北渊的语气却是软的。
江清池垂了下眸,“我有个很重要的朋友,她今天过生日,没人陪她过,我保证,就这么一次,下一年我肯定给妈庆生。”
“女朋友?”
“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然后江北渊就放江清池离开了。
临走前,告诉江清池,要晚上亲自给妈妈打电话,对言念说生日快乐,然后周末回家一趟,将功补过。
江清池说好!
江北渊把门关上,拎着手提袋进了卧室。
言念揉搓着眼睛,“老公,我好像听到大池的声音……”
“嗯,给你送礼物来了,晚上陪他女朋友过,勉强原谅他一次好了。”
江北渊把礼物放桌上,坐在床头,摸着言念的头发,亲了亲她的脸。
对这个女人,他看一辈子都看不够,有种很深的前世今生的感情。
言念一开始迷迷糊糊哦了一声……
下一秒,猛地坐起来,吓了江北渊一跳,哭笑不得问她怎么了。
言念抓着他胳膊,“赶紧给儿子打钱啊,他谈恋爱当然得花很多钱!”
江北渊哼了一声,“刚才他也没问我要钱。”
“哎呀,你是不是亲爹?你谈恋爱的时候不花钱啊?!”
江北渊想了想,“当初追你的时候,除了给你充一万块Q币,好像真没花太多钱。”
“那是因为我好骗!”
江北渊:“……”
接着,江北渊嘴上答应着言念,给江清池卡里打钱!
然并卵!
江北渊不是那种会舔着脸问:“儿子,是不是钱不够花了,爸爸给你打点钱吧,不够再问爹要。”
这种话,江北渊一辈子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会嘘寒问暖的性子。
江清池没钱花的时候,自然会主动问他要钱的。
现在没要,说明自己心里有数,所以何必管他?
……
慕烟烛今年的生日很惨淡。
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睡了一上午的觉,中午随便点了个外卖,然后下午在学校跟孤魂野鬼一般闲逛。
“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睫毛,你的侧脸……”
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她弟弟慕然打来的电话。
慕然是慕烟烛的表弟,叔叔和婶婶的儿子,今年上初三。
“喂慕然?”
“姐,你今年生日怎么过的啊?”
“我啊,一堆姐妹陪着我呢,”慕烟烛低头舞弄着图书馆门前的青草,笑着道。
“是吗?你们宿舍的小姑娘,不是考研的考研,当兵的当兵,人家还有时间陪你庆生啊?”
“这不是看我可怜没人爱吗,当然得陪着我过生日。”
“那你现在吃蛋糕了吗?”
“吃了啊,64寸的大蛋糕,超级大超级好吃,等会我拍照给你发过去昂!”
慕烟烛想着,等下从网上找张蛋糕的图片,给慕然发过去好了。
“姐,你吃的是青草蛋糕吗?”
“啥?”
还没等慕烟烛反应过来,忽然有人拍了她后背一下。
转头看到慕然那张放大版的脸,吓得慕烟烛尖叫了两嗓子,我的妈!!
拍着脆弱的小心脏,慕然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瞧着她的怂样儿哈哈大笑。
慕然身旁站着她的好闺蜜李雯娜。
“surprise!”
“姐,生日快乐!”
慕烟烛惊过之后,只剩喜,眼圈倏地红透了。
“你俩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故意吓吓你呗,看你的反应,也不枉费我们坐了仨小时的高铁!”
李雯娜是慕烟烛最好的朋友,她说下周回来看慕烟烛,慕烟烛没想到她今天过来了。
还和自己弟弟一起。
“你俩吃饭没有?”慕烟烛问。
“别说了,高铁上的东西特难吃,我和雯娜姐下车都吐了!”
“我们学校餐厅的饭菜超级好吃,走走走,咱们找个地好好说说话!”
慕烟烛把眼镜摘掉了,因为眼泪把镜片模糊掉了,都要看不清楚路了。
那双弯弯的杏仁眼彻底暴露出来,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今天是周日,周日晚上餐厅的人都很少,有对象的,都和对象出去过夜了,没有对象的,就和朋友出去逛街了,所以餐厅开的窗口也少。
慕烟烛今天大方,把餐厅里能点的东西,各点了一份,然后满满的摆了一长桌,就像是吃自助餐一样。
李雯娜和慕然两个人狼吞虎咽。
慕烟烛让他们慢点吃,一边递水过去。
“哎,你当心点你们宿舍那个黄色短头发的姑娘。”李雯娜大口咀嚼着,一边说。
“谁?方艺艺?”
“对对,就是她,她是我同事的小学同学,那人就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你少跟这种人接触吧。”
“嗯我知道。”
方艺艺是慕烟烛的上铺,同慕烟烛说过全宿舍人的坏话。
慕烟烛不是傻子,这种人对着别人的时候,也免不得说她的坏话,所以只能是萍水之交,不能做真心朋友,因为人品不行。
“姐你大学都要毕业了,还没交男朋友?”
慕然的话音刚落,慕烟烛脑海里浮现出江清池那张帅脸,咳嗽好几声。
“没……我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交男朋友。”
“慕然你快看,你姐脸红了!”
“岂止是脸,耳朵根都红了!”
“你俩够了啊!”
慕烟烛一拍桌子,生怕这俩货刨根问底,所以赶忙从书包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玩摸三的吧!”
摸三这游戏,慕烟烛从小玩到大,李雯娜和慕然也都熟悉游戏规则。
按照顺时针的顺序,每个人依次摸3张扑克牌,然后出牌,红桃十、红桃K和红桃2,以及大王小王,都算十分,最后加起来看谁的分数多,分数最少的那人,就往脸上贴纸。
二十局过去了……
慕烟烛和李雯娜的脸上各一张纸,剩下的十八张全在慕然脸上!
慕然数次怀疑两个姐姐使诈,数次找不到证据!
“还来吗小老弟?”慕烟烛眼睛很亮。
还不信这个邪了!
慕然甩牌――
“来!我要翻盘嗷嗷嗷!”
“哈哈哈,你脸已经没得贴了,接下来该贴鼻孔了。”
江清池赶到餐厅,站在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慕烟烛在笑。
他喘着气,两只手撑着膝盖,额前的汗水顺着下颚线滑到地上。
他找了她一个下午,给她发消息也不回,以为她会去自习室,去六楼,去图书馆,去小湖边闲逛,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就在餐厅。
江清池原本还想着,餐厅周日都没几个人,慕烟烛怎么可能过来这边。
果然还是他大意了。
“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传到了江清池的耳朵里。
从他这个角度,看到慕烟烛和另一个女生在拍手叫好,然后两个人把纸条样子的东西,贴到了对面的男生脸上。
江清池第一次见慕烟烛笑得这么没防备,这么灿烂,她的两个梨涡盛满了欢乐,那双眼睛也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江清池注视着她。
一边在平复急促的呼吸,一边在思忖,这一男一女和慕烟烛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三个人忽然起身了。
江清池赶忙后退了两步,侧身闪到阴影的地带,前面有一堵墙,正好挡住了他的半个身体。
再加上嵌入阴影中的关系,所以三个人谁都没发现江清池。
慕烟烛嘴角沾染着一块蛋糕屑,慕然伸手给她擦去了。
“好弟弟!”慕然183,慕烟烛身高168也不算矮,一抬手就拍到了慕然的肩膀。
弟弟?
阴影之中的江清池长眉一挑。
他要跟着他们仨,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三个人去了排球场。
隔壁的篮球场人满为患,但是排球场空无一人,因为大家都喜欢看帅气的小哥哥打篮球,而小哥哥很少打排球。
慕烟烛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粉笔,弯腰在地上画了一个蜗牛形状的圈。
这叫跑蜗牛。
等下,其中一个人从蜗牛的头开始跑,然后另外两个人站在前后两端扔沙包,要是丢到他了,他就“死”了,要是没丢到,他可以继续跑,只要跑到头,他就赢了。
慕烟烛和李雯娜两个人先做“投手”。
然后慕然跑蜗牛。
慕然虽然个子高,可是反应灵敏着咧,慕烟烛丢了两次,都被他闪身、跳跃、劈叉给避开了。
慕烟烛来了好胜心,“慕然,你有本事来个365度旋转,我保证墙都不扶就服你!”
“姐你饶了我吧,180度劈叉,我裤子差点裂开!”
靠在一棵大树下的江清池,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暗中观察着最中间的男生。
刚刚慕烟烛叫他慕然,那就是跟她一样姓慕了,联想到她说他是弟弟,那应该就是弟弟了。
不过这游戏貌似挺有趣的样子,他也很想玩!
江清池生性活泼好动,但是家庭条件,限制了他很多发展空间。
江三儿性子闷沉,喜欢玩魔方和做数独,很少运动。
江春和是女生,他和女生玩不到一起去。
言念和江北渊就更不用说了。
父母和子女之间有代沟了,也玩不到一块去!
从小到大,江清池上的都是贵族学校,全泞城最好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他认识的人都是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个个都金贵得很,下课之后在老师的监视下,不准剧烈运动,随便跑跑跳跳就行了。
所以此时此刻,江清池觉得很新奇。
他从没见过慕烟烛手里的沙包和毽子,还有慕烟烛在地上画蜗牛,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游戏。
她的世界,是江清池从未见过的世界,从未进驻的领域。
他仿佛看到,田野上一群欢快的孩子们在奔跑嬉戏,耳边虫鸣蛙叫,田地里面有蛐蛐和蚂蚱,夕阳西下景色特别美好。
江清池脑子里有了画面,靠在树上,弯了弯嘴角。
忽然很向往那种世界,那种生活。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
“不玩了不玩了,我累了!”
慕然喊了暂停,然后去喝水,慕烟烛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体力真差,漫不经心掏出手机看有没有消息。
下一秒,嘴角的笑容凝固住了。
江清池问了她三遍,在哪里。
“在在在在在。”
慕烟烛赶忙回复道。
“我弟和闺蜜今天来找我了,刚刚我们在玩游戏,没看到消息,对不起。”
手指飞快打字,心里一阵懊恼,以为江清池今天回家陪妈妈过生日,现在肯定一家人团聚,所以才没有打扰他。
正思忖着,手机震动了两下。
“那看来是不需要我陪你过生日了。”
“什么?”
“回头。”
慕烟烛下意识回头。
同树下的江清池对了个正着。
那么灼灼其华的一个人,不动声色靠在那里,却如同发光体一般,对微小的萤火虫而言,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慕烟烛暗骂自己眼拙,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没看到?!
江清池晃了晃手机,转身就走。
慕烟烛赶忙拉住李雯娜的胳膊,“那啥,你和慕然今晚去住酒店吧,我付钱,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说完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