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声心跳
一三零声心跳
栀栀知道所谓的“书”是人类传播知识的载体, 人类当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物种。
她看着江影,点了点头, 她亦很想看看人类的书籍是怎样的。
然而栀栀不知道, 在这个时代,书籍是珍贵的东西,只有拜入门派的修士们才有资格阅读, 江影先前为了学习知识而偷偷潜入修真门派中的课堂也是这个道理。
江影要为她找两本书来, 难于登天,但他还是出发了。
距离这里最近的门派是白雾宗, 江影先前已经观察很久了, 这个宗门里的长老为门中弟子授课完毕之后, 会将同一批的授课书籍收集起来, 拿到宗门后山处焚毁殆尽。
这是对知识的垄断, 因为这样不同的宗门里的独特修炼功法才不会流传出去。
白雾宗算得上和善, 因为江影以前有去过白雾宗的后山,找门中弟子阅读即将被焚毁的书籍,他生得好看, 白雾宗的弟子被他的眼睛一看, 就鬼使神差般的答应了, 但他们叮嘱他只能在白雾宗里阅读完书籍, 千万不能带走。
其实江影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宁愿将书籍烧毁也不肯分发给普通人, 但修士这个群体确实就是这样,一旦他们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便害怕旁人也拥有, 甚至比他们更强。
江影出发了, 在白雾宗的后山中,他仔细挑选了几本适合给栀栀识文断字的书籍。
白雾宗的弟子正在后山里玉石铺就的广场上布下阵法, 灼灼的火焰在阵法里燃烧起来,她好奇问道:“江影,这些书你早些时候已经读过了,怎么又要看一遍。”
江影将这几本书整齐地码放在身边,平静答道:“再读一遍,加深印象。”
“我们白雾宗这段日子正在招收新弟子,你不去试试吗,这么些日子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经脉是怎样的,万一很有天赋也说不定,这样以后你要来学东西也不用这般遮遮掩掩了。”白雾宗的弟子对他朗声说道。
江影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在人前亮出自己的经脉便招来杀身之祸,他小心谨慎了许多。
直至夜色降临,那白雾宗弟子也久久不离开,江影看着身边放着的几本书,依旧平静。
他注意着白雾宗弟子的动作,找准了个时机,将那几本将会被焚毁的书塞进了怀里。
——
栀栀坐在江影家里的房顶上面,翘着脚看着天空,她身上的裙子短了一大截,正好合身,是江影昨晚在一盏昏黄的灯下弯着腰替她比对长度之后裁剪好的。
江影拿着一把剪刀,低下头在栀栀的脚踝处比了比,轻声问她道:“到这里可以吗?”
栀栀点了点头,“咔嚓”一剪刀下去,布料轻盈落地,同样,袖子也是如此。
她如此想着,摸了一下肚子,觉得有些饿。
江影已经离开一天了,现在红日西垂,他还没有回来。
栀栀看着远方美丽的夕阳,在落在她脸颊的金红色光芒里,她接收到了阳光传来的信息。
她看到了江影被法术光芒击飞,撞到了阵法后的柱子上。
他受伤了。
一阵风吹来,将栀栀的脚托起,她的裙摆飞扬,就这么被风托举着,往前飞去。
栀栀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江影一人卧在白雾宗的山脚下,唇角溢着鲜血,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她走上前去,在月色里低头看着他。
江影把怀中书掏了出来,抬手递给栀栀,下意识将唇角的鲜血擦净。
血迹洇在书籍的封面上,晕开一大片暗红色。
栀栀弯腰,将书接了过来。
江影扭过头,没有说话。
栀栀依旧是静静看着他,她觉得手里的这本书多沾了血,有些沉。
江影说话的声音闷闷:“它有些脏了。”
栀栀垂首,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她的手腕洁白,宛如冰凉的玉石。
“这本本来是要被烧了的,我本打算多带几本出来,但被发现了,所以我将其他几本投入火中,只余下这么一本。”江影对栀栀说道。
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却没搭上栀栀的手,因为他的掌心也是血。
栀栀望着他,摇了摇头,她不理解为什么白雾宗连一本书也不让江影拿走。
她发誓,她没给江影安排过这样的命运。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江影对她说道:“书籍只有修士才能看。”
此界中大部分人的经脉,或多或少都有几条是畅通的,可以修行,至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则成了最底层的存在。在灵祇没有被发现,世界法则还没有外泄的时候,修士与常人之间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但在世界法则外泄之后,这种差距越来越大,修士成为凌驾于常人之上的存在。
栀栀一手拿着书,一手把江影给牵了起来,因为拿走白雾宗的书,他被人赶了出来,伤势有些重。
江影靠在栀栀的肩膀上,轻轻喘了口气,只侧过头去,害怕他脸上的鲜血沾上她的衣裙。
栀栀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因为她发现在这个世界里要让一个人类成长起来,是一件极为费神的事,从小到大,他的四周危机四伏,只要是修士动一根手指头,便能够轻易将他捏死,与捏死一只虫鼠没有差别。
她试图把江影抱起来,但她的力气实在太小,只能趁江影意识模糊的时候,暗暗借用了风的力量。
栀栀半抱着江影从白雾宗的山脚下离开,在她身后浓雾笼罩的山中,有无数双白羽展开了双翅,白雾宗豢养着的灵兽白雾鹤今晚不知为何,纷纷挣脱了束缚,往宗门里的藏书室飞去。
这些白雾鹤闯入藏书室,将室内藏书洗劫一空,它们振动宽大的白色羽翼,叼着成捆的书籍飞到最近的凡人聚居城市中,将书籍抛下,顿时,书页在夜色与灯火中飘洒飞扬,宛如下了一场大雪。
栀栀把江影丢在了床上,她不会给他疗伤,她就这么盯着江影看,直至她自己感到困倦为止。
她抱着怀里唯一的一本书睡了过去,次日江影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天通十二脉确实是极神奇的经脉,即便江影不会修炼,但在不知不觉间,他的经脉也会自己吞吐浓郁的灵气,为他治疗身上的伤,所以他自愈能力极强。
江影看着栀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睡颜,端详了许久,最终他将栀栀怀里的书小心翼翼抽了出来,自己先浏览一遍,等着待会儿教她。
栀栀不久之后也醒过来了,主要是就这么趴着睡觉着实不太舒服。
江影在院中的木桌上开始教栀栀说话,他替栀栀翻开第一页,他念一个词语,便让栀栀也念一遍,比照着书籍上的文字,能同时也学会识字。
他的声音清朗,略有些哑,显然是伤势还未完全痊愈,栀栀的声音清脆且清冷,像是冬日里被冻上的青果,咔嚓一声咬下来,好听又干脆。
栀栀是神,她想要学习一件事物并不十分难,所以江影教了好几日,日常的交流她已熟练。
这样的日子过去,栀栀也习惯了,只是近来还有件事困扰着她。
因为此界中用来充饥的食物除了一般的饭菜之外,还有浓缩了营养的丹药,这些黝黑硕大的药丸味道不太好,吃起来就就像吃木屑一般,但胜在价格便宜,吃上一颗就能够抵上一整天的吃食。
江影原本是不会做饭的,因为吃丹药的生活成本比做饭自己吃来得更低。
但栀栀明显不太待见这药丸,在某一天,她受不了了,将盛放丹药的盖子盖上,冷着声说道:“它不好吃。”
江影一愣,见她啃了一半的药丸拿过来,自己吃了。
他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学学做饭。”
栀栀觉得这样可以,她差点就要就近找一间灵祇神庙去吃里面的贡品了,反正就是给她吃的,不吃白不吃。
江影着手开始学做饭,他买好了食材,栀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两手放在双膝上,静静看着他准备食材。
第一次做饭,江影自然是不熟练,青菜被他掰成了零碎不一的小段,投入锅中。
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白蒙蒙的雾气升腾而起,栀栀秀气的鼻子吸了吸,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江影不知道他煮糊了,他小心翼翼盛了起来,放到碗里,端到了栀栀的面前。
栀栀当然也没有意识到这碗面煮糊了,她低下头,将面碗挪了过来。
“我还买了蛋。”江影从篮子里摸出一个小巧可爱的鸡蛋出来,对栀栀说道,“我试着煎个最简单的荷包蛋。”
“好。”栀栀回答他的声音清脆好听。
江影修长的手指拿着这颗鸡蛋,用两只手笨拙地将它打到了锅中,几片鸡蛋壳掉落在上面,他没有发现,只是溅起的油点飞到他的手背上,有些疼。
但他并不介意疼不疼的,只抬手将一旁的盐罐子抱了下来,没有丝毫概念的他往里面加了一大勺盐。
荷包蛋很快便煎好了,一面焦黑,一面还有流淌的蛋液,总之并不成功。
江影自己也不好意思端上来,但栀栀将他手中的盘子抢了过来:“我吃。”
她不知道什么口味好坏,反正这些总比那破药丸好吃。
栀栀将一口糊了的面送入口中,口腔里蔓延开了焦糊的味道,她只知道这味道令她感到不舒服,但她还是吃了下去。
她冷着脸,将盘子里的荷包蛋夹起来,咬了一口。
栀栀的表情是极其淡定的,即便那荷包蛋咸得要死,细细嚼了下还能嚼出盐粒,但她还是慢吞吞咽了下去。
江影没有动她要吃的东西,只认真地看着栀栀,那双红眸中里尽是专注。
“好吃吗?”他轻声问道。
栀栀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面,她对于好吃不好吃并没有概念,但既然江影这么问,她便答。
“好吃。”她的长睫乖巧地垂落,小声对他说道。
栀栀将糊了的面,还有太咸的荷包蛋全部吃了下去,本来江影不会发现他厨艺其实很差,但当天下午,栀栀一直在喝水。
咸了就要喝水,这是本能的反应,即便栀栀不会表达,但行动也能看出。
江影看着栀栀拿着水瓢,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流下,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不是……很咸?”江影问她。
“不知道。”栀栀歪着头,困惑地看着她。
江影跑到厨房里,手指伸进盐罐里,沾了些盐粒出来,尝了一下,眉头微皱。
即便只是指尖上沾着的这一点,也让他感觉要受不了了,但栀栀吃的那个荷包蛋里可是放了一大勺。
所以在晚上煮饭的时候,他特意放少了点,面也注意没有让它糊了,虽然称不上美味,但也算得上能吃。
江影再问栀栀:“今晚的会好吃点吗?”
栀栀细细嚼着嘴里的食物,抬眸看着江影:“比中午的好吃。”
就这么一点一点试探她的口味,在很久之后,江影才试出了栀栀最喜欢的口味以及调料的用量。
其实栀栀并没有那么挑剔,不论是什么,只要不是那个充饥用的破药丸,她也能点点头并且说声好吃。
只是江影会仔细观察她的反应,从她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捕捉细微的变化。
栀栀知道江影在观察着自己,只是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大大方方让他看。
她并不知道江影如此对她的用意,她觉得人类都是有些愚蠢的,总是想着要对永远不可能对他们有所回应的神明示好,灵祇神教是如此,江影亦是如此。
但灵祇神教可以假借她的名义蛊惑世人,获得无上的权力,但江影又会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他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栀栀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那天她出门闲逛的时候,发现街上来往的女修士梳着的发髻形式不一,很是好看。
栀栀突发奇想,想要将她原本梳着的这个发型给换了,她只会梳这一种,日日都是同一个发型,也很单调。
她对着镜子,将两侧鬓边坠着的水晶蝴蝶发饰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匣中。
栀栀拿起木梳子,对着镜子,开始认真研究给自己换个发型。
但她确实不会,所以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连最开始的发型都还原不了了。
栀栀呆呆地坐在镜子前,将蓬乱的头发挠了挠,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在等江影回来。
等江影回来之后,他便看到栀栀一个人苦恼地坐在镜前,静静地盯着镜子瞧。
“头发怎么了?”他将今日赚来的灵石放在桌上,扭过头看着她问道。
“我想换个发型。”栀栀的长发披散着,她转过身来,对江影说道。
江影走上前去,站在栀栀身后,看着镜中的她,明亮的眸子里流淌着平静的光。
他没动手,随意动女孩子的头发显得有些唐突。
直到栀栀自己开口说道:“帮我梳吧。”
她的声音清脆,钻入江影耳朵里。
江影拿起木梳,在栀栀头顶比了下,长睫垂落,红眸认真看着她问道:“从这里开始梳?”
栀栀点了点头,很安静,一动也不动。
江影平日自己也梳头,所以动作并没有显得笨拙,他小心翼翼地给栀栀梳头,先将她弄得蓬乱的头发梳顺。
栀栀的头发难免打了结,在梳顺这些结的时候,扯着头皮会疼。
但栀栀一声不吭,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江影把她的青丝挑起,一点点地耐心梳顺。
很快,江影把她的头发梳顺之后,便尝试给她挽起发髻。
栀栀对他说:“我不想要原来那个了。”
原来那个发髻她已经看腻了。
江影不知道怎么给女孩子梳头发,手忙脚乱半天之后,给她梳了一个跟自己同款的发型。
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将她齐整的发髻束好,江影偷偷地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问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栀栀平静回答。
只要不是那个,什么样的都好。
江影后来又学了其他发型的梳法,在栀栀头上试验的时候,经常没梳好,但栀栀也并不介意,发髻歪了便歪了,她照样顶着出门。
倒是江影自己第二日在给她梳头的时候,会将没有梳好的地方改正,总之,他给栀栀梳头是越来越熟练了。
栀栀很满意江影会给她梳不同的发型,她是女孩子,总归是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
在解决了发型问题之后,栀栀又开始对别的感兴趣,比如女子化妆时常用的口脂之类的小玩意。
某天晚上,她思考了很久,还是偷偷跑到就近的一家灵祇神庙里将供奉给灵祇的几块灵石给摸走了。
供奉给灵祇钱财,本来是灵祇神教敛财的手段,这些灵石他们都是要收集起来的,但灵祇神教的人没有想到,神庙里的灵石竟然被真的灵祇拿走了一部分。
栀栀拿到灵石之后,摇了摇正在洗碗的江影的肩膀。
“我要买东西。”栀栀将几枚灵石放在桌上。
江影看着这几块灵石,惊讶:“栀栀,你从哪里来的?”
“是给我的。”栀栀理直气壮。
江影当然不信,只当她是捡的或偷的,连忙走过来,替她拿起这几块灵石,语重心长说道:“栀栀,你若想买东西,我可以给你买,这些灵石你从哪里拿来的,便放回去吧。”
栀栀看着他,看了许久,将这几枚灵石抛出窗外。
窗外一只路过的飞鸟将飞落在地的灵石叼起来,将它们放回灵祇神庙中。
“我要买……口脂。”栀栀对江影说道。
江影看着她淡色的唇,即便她面上未施粉黛,也极好看。
他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带着她上街去买。
栀栀挑了很久,她知道江影其实很穷,所以只打算买一盒回来研究。
但店里口脂的颜色五花八门,即便只是一种红颜色,也能有不同的深浅与光泽。
江影站在栀栀身边,扯了下她的袖子,将手里的两枚灵石亮给她看,意思是最多可以选两盒。
栀栀摇了摇头,实在挑不出什么颜色的她对江影说道:“你帮我挑吧,就一盒。”
江影微讶,但还是走到柜子前,仔细端详每一种颜色,然后与栀栀的面颊比对着。
许久,他牵着栀栀的手,挑出了一盒淡红色的口脂,问她:“这个可以吗?”
栀栀当然是可以的,付了账之后,她将这个颜色的口脂紧紧攥在手里,后来的每日都会涂一下。
这个颜色确实好看,她愿意天天涂。
江影也愿意天天看她涂,托着腮看她小心翼翼地将淡色的口脂涂在娇嫩的唇上,而后抿了一下唇,似唇上绽放了漂亮的花儿。
平静的日子就如此一天天过去,直至来到冬日,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在江影十六岁生辰那日,栀栀在夜里来到新的一日的那一刻,将他摇醒了。
江影的生辰是二月二九,他自己并不知道,因为那时候他太小了。
可以说,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他生辰的,只有栀栀。
江影睁开了双眸,红眸盯着昏暗灯光里的栀栀,并没有因为她半夜将他叫醒而生气,只是柔声问她:“栀栀,怎么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栀栀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仿佛在抚摸自己手下最完美的艺术品。
“我的?”江影疑惑,他看着栀栀那平静的表情许久,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生辰。”
他不知道自己生在哪一日。
栀栀认真对他说:“在今日。”
“今日是四年一遇的二月二九。”江影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身来,往两手拢着的掌心里哈了一口气,“真孤单啊。”
“是。”栀栀回答他。
她看着窗外纷飞的雪,暗自想道,如果她也有生日,那么她也是在这一日。
栀栀本就是灵祇为了不让江影死去而分化出的一个部分,就像一双手臂。
江影看着栀栀,没有说话,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栀栀知道他的生辰,但他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他翻身坐了起来,将床头搭着的一件厚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
夜里在下雪,很冷,栀栀并没有穿多少衣服。
她对于很多外界发生的事情的感知很迟钝,有时她会在雪里站得双颊发红,手脚僵硬,也忘了回房。
栀栀把江影给她披上的外袍拢好,一张白皙的脸颊从袍子边缘装饰着的白色绒毛里露出来,看起来有些可爱。
“你跟我来。”栀栀伸出手去,牵住了江影的手。
她的掌心冰凉,而江影的掌心温热,带着湿润的暖意。
栀栀忍不住又握紧了些。
江影被她牵着,走出门外,刚推开门,那冰凉的雪花便迎面吹上脸颊。
栀栀只当这些雪不存在,反倒是江影站到了她身前,将满天飞雪挡了下来。
他们两人站在屋檐下,檐角上挂着的铃铛叮咚作响,夜空中没有月亮,但洁白的雪地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将周遭的一切映照得明亮。
“我教你。”栀栀朝天空伸出手,那飞舞着的风与雪骤然停顿,乖乖地在她掌心下流转。
她将无处不在的灵气凭空摘了一脉下来,一手牵引着将它送到江影面前。
江影呆呆地看着这串灵气在栀栀的指尖乖巧地停顿,仿佛世间万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教我……修炼与法术吗?”江影抬眸,红眸深处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嗯。”栀栀点头对他说。
按照她为他安排好的命运,也差不多也到了他修炼的时候。
栀栀认真为他传授着修炼的窍门与方法,还有控制灵气的法术。
她是神,对于此界能量运用的理解超脱于所有人之上——包括那位在墟渊里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初代教首,她说出的每个字都近乎于真理。
江影所能够学到的关于修炼的知识,比此界中所有的功法典籍都更好。
加上他的天通十二脉,他一旦修炼起来,修为成长的速度更是突飞猛进。
但是,江影在知道了栀栀传授他的控制灵气与修炼的方法之后,细细一想,竟然没有任何喜悦。
他看着栀栀站在雪地中的身影,长裙曳地,白皙的面颊被雪地映照得莹莹发亮。
她很美,亦很孤独。
江影问:“你不自己用这个方法修炼吗?”
栀栀朝他伸出了手,初通了修炼方法的江影看出了她的经脉。
她是神明,就算变为人也是不一样的,即便学来了初代教首的外貌,她也没能学会初代教首那惊才绝艳的天赋。
栀栀身上所有的经脉,没有一条是畅通的。
江影盯着她看了许久,明白了她的意思。
即便她掌握了如此高妙的修炼方法,但她也不能够修炼。
江影的心仿佛有些揪着疼,他奔了上去,高挑的身影挡在了栀栀面前。
他抬起一手,替栀栀挡住了天上的落雪。
江影单手将栀栀拥入了怀中,温暖湿润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极认真地对她说:“我会保护你。”
栀栀缩在他温暖的怀里,很是乖巧安静。
许久,在下着雪的夜里传来一声轻笑。
栀栀被江影的这句话逗笑了,他好傻,傻得令她想要发笑。
她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脊背,轻声应下:“好。”
栀栀在想,江影说他会保护她,那么能够保护她这个神明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应劫死去。
这是她经过无数次计算之后为他安排的——命定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