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楼梯口,刚开始下楼,有人在后面叫了楚天齐:“楚局长。”
楚天齐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只见一个人从楼道西侧走了过来,边走边向自己摆手。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一同开会的魏铜锁。
“魏县长,你好。”楚天齐也向对方打着招呼。
魏铜锁来到近前,微笑着说:“楚局长,会议结束二十多分钟了,你怎么才走?”
“牛县长刚找我了。”楚天齐如实回答。
魏铜锁“哦”了一声,说道,“我也正要下楼,一块走吧。”
楚天齐答了一声“好的”,让过魏铜锁,对方在前,自己稍微撤后半步,一同下楼而去。
在官场,时刻要注意长幼尊卑,否则就会被认为不懂规矩,就会被认为是异类。就拿现在来说,楚天齐虽也是副处,和对方级别一样,但他只是享受副处待遇,应该被称为准副处才合适。而对方却是副处实职的常务副县长,还是县委常委,两人级别确实差着一些。如果以楚天齐现在的职务,要想达到对方级别,一般怎么也得经过六、七年,经过副县长、常委副县长等几个中间职务。
对于楚天齐的“有眼色”,魏铜锁很受用,但嘴上却说:“楚局长,咱们现在就是同事,不必那么见外。”然后话题一转,“你到任时间不长,工作肯定不少吧?开展起来有没有困难?”
楚天齐点点头:“嗯,确实不少,我在尽快熟悉,困难也有一些,目前还能应对。”
“那就好。公安工作内容也挺繁杂,既有人命关天的大案,又有涉及到几乎每个人的一些日常事务。看似日常事务,看似小事,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也会给老百姓带来诸多不便,产生不好的社会影响。因此,不得不时刻注意,也不得不广泛搜集意见。”说到这里,魏铜锁停顿一下,又说,“有件事我想反馈一下,也许能对你的工作有所帮助。”
楚天齐忙说:“魏县长,请明示。”
“有人向我投诉,说是交警和巡警乱罚款,更为可笑的是,还对一件事实行了三罚。我当时适当主持了一下正义,阻止了这第三罚。这事看起来就是几十块钱的事,可在老百姓看来,却代表着公安局整体形象太次,却是警察在践踏法律、执法犯法。这事发生在上月初,说来有二十多天了,一直想向你反馈,可是总也不得空。对,就是三月七日,你上任的头一天发生的。”说着,魏铜锁叹了口气,“唉,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
楚天齐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事,因为当时自己就在现场,后来还收到了投诉信。于是,回道:“魏县长说的是,我已经派人调查,尽快会拿出处理意见。请问,您有当事人的投诉信吗?如果有的话,能否让我看一下,也利于此事的彻底、圆满解决。”
“楚局长就是厉害,明察秋毫,动作也这么快。我没有收到投诉信,是有人正好把电话打到了我手里。”说着,魏铜锁冲着楚天齐笑了笑,“就是有投诉信的话,应该也是寄给你才对吧。”
不知对方是意有所指,还是随便一说,楚天齐便也随口应着:“是,魏县长说的是。”
魏铜锁感叹着:“唉,公安局早就该有你这样的一把手了,要是你早来一段时间,哪会乱成那样。还一事三罚,真是天大的笑话,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对方的话还真不好接,楚天齐干脆没有言声,而只得回了一句:“谢谢魏县长的指示,我们一定认真整改。”
“指示谈不上,我又不是分管领导,只不过尽了一个公民的义务而已。”魏铜锁看似很随意的说,“你肯定行,我看好你。”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一楼大厅,魏铜锁伸出右手:“楚局长,请以后多来走动,互通有无嘛!”
“是,一定少不了麻烦魏县长。”楚天齐伸出右手,和对方握别。
魏铜锁头向前倾,声音低了一些:“哪天有机会的话,坐一坐,听说你喝酒那可是相当厉害。”
楚天齐脸色一红:“惭愧,惭愧。”
“就别谦虚了,那也是一种能力,超级能力嘛!喝酒和做工作一样,就要有魄力,就要向一切不服开刀。”笑着,魏铜锁抽回右手,挥了挥,“再见。”
楚天齐也挥挥手:“再见。”说完,走出了政府办公楼。
来到院中,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这座办公楼,楚天齐才拉开车门,上了汽车。
汽车向院外驶去,楚天齐的思绪却还在身后那栋楼里,大脑中还在想着牛斌的召见,也在回味着魏铜锁的话。
今天在县政府待了仅两个多小时,楚天齐就观察到了好多东西,这些东西是那些资料里所没有的,就是周仝的介绍也不可能涉及到这么全面,还真应了牛斌那句话――实践是最好的老师。
从进入会议室开始,楚天齐就发现,里面的几个人分属于不同的阵营。在魏铜锁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有两个副县长很专注的在听,而有两个副县长和一个财政局长却很不屑,其余三个表情木然,显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魏铜锁介绍楚天齐的时候,也得到了印证。那两个听话专注的人,对楚天齐表现的很热情友好,而那两个不屑的人则很冷,其余几个既不冷淡也不显得热情。魏铜锁在给楚天齐介绍这些人的时候,语气、用词也有所区分。尤其对那两个听话专注的人介绍的偏多一些,也不吝溢美之词,显然是和他一派的人。
后来牛斌进到会议室,要介绍楚天齐的时候,财政局长向阳点破了魏铜锁已经介绍过的事实。当时牛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显然是对魏铜锁喧宾夺主甩脸子,而不是对那个插话的向阳,相反还向向阳微微点头,似是一种赞许之意。
在开会的整个阶段,从人们的发言内容、侧重点,以及县长的评议也印证了楚天齐的判断。开始听魏铜锁说话专注的那两个副县长是魏系,不屑的那两个副县长和财政局长向阳是牛系,副县长楚晓娅、发展计划委主任以及另一个副县长既非牛系也非魏系。
楚天齐还发现,在开会的整个过程,魏铜锁隐隐在和牛斌掰手腕,分明不认同牛斌。而牛斌也显然对这个副手不感冒,尤其对于魏铜锁越俎代庖介绍新人的做法极其反感,认为在和他这个县长抢权。
这种判断,在后来两人与自己的谈话中也得到了进一步印证。牛斌找自己分明是在给曲刚撑腰,要自己多团结同志,多向实践学习,而牛斌指的“团结”和“学习”的对象分明是曲刚。尤其提到“楚三斤”和“酒局长”绰号时,还特意点出了“不雅观”。这分明是在敲打自己,是指责自己和曲刚拼酒一事,这明显是在拉偏架。今天魏铜锁找自己谈话的内容和说话方式,也印证了周仝的说法――曲刚是县长的人。
对待同一个人,对待同一件事,魏铜锁却是不同的做法。对于楚天齐喝倒曲刚一事,魏铜锁完全是赞赏的态度,而对于曲刚这个人却颇有微词。虽然魏铜锁没有点出“曲刚”这两个字,但他肯定知道曲刚的分管内容,也肯定知道曲刚临时主持了一段行政工作。对交警、巡警一事三罚的痛恨,感叹楚天齐要是“早到一段就好了”,矛头分明是对准了曲刚。
看来牛斌和魏铜锁真的尿不到一壶,这也是大部分县长和常务的通常关系,这主要还是“权利”两字闹的。
看来牛斌对曲刚真的很维护,为了曲刚竟然亲自出面,第一次接见了自己这个“外来户”,并希望自己团结同志。而显然魏铜锁却是相反的意思,分明是乐见自己和曲刚斗,也乐见自己压曲刚一头。
想到魏铜锁刚才说的这些话,楚天齐突然意识到,可能对方并不是和自己偶遇,应该就是在等自己,在等着和自己说上刚才的话。
看来,牛斌和曲刚都想利用自己。想到这里,楚天齐不禁摇了摇头,这刚到许源县,不曾想就成了别人眼中的棋子,说不准还不止他们两个呢。不过这也无可避免,官场中就是这样,每个人几乎都想做棋手,却也同时做着别人的棋子。就是同样做棋子,也要看自己是否有足够价值,是否能在关键时刻反将棋手一军,是否会由棋子变棋手。
……
楚天齐的判断不错,确实不只是县长和常务副县长惦记自己。就在他想事情的时候,县委楼里也有人在谈论着他,而且还不止一人。
县委书记办公室,书记刘福礼坐在办公桌后,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楚天齐肯定认识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就是公安局经侦队队长江胜男,也是刘福礼的外甥女。
见刘福礼好久没言声,江胜男追问道:“舅舅,还有事吗?”
“哦,没事了,你先回吧,多留个心,多汇报。”刘福礼说着,挥了挥手。
江胜男回了句“好的”,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身子后仰,刘福礼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得到的消息,和外甥女说的一致,楚天齐就是在和曲刚斗,尤其喝酒的事,外甥女可是在现场亲眼所见。
刘福礼忽然笑了,自语道:“小伙子有意思,看来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刘福礼可能不会想到,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楼层也有人在说同样的话,而说话的人也是一名党委,只不过是在楼道的另一侧而已。这名常委的屋子里也有两人,这两人他都认识。当然,楚天齐也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