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年柏杨问出这句话,王鹏终于还是决定不说东子的事。
不管百盛印染公司的老板有没有出逃,在一系列的事实面前,王鹏相信,就算年柏杨没有力量在两省间周旋,李家也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
何况,向光明一旦向三泽镇党委书记刘德富、镇长史运生汇报陈济的事之后,王鹏绝对有把握他们会认真处理这次污染的事。
至于年柏杨与东子的关系,王鹏觉得既然东子不想说,自己还是不要再探寻了,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更容易自处。
王鹏终于朝已经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年柏杨笑了笑说:“曲柳村**合与三泽多家印染企业打官司,打赢已经一年半了,但始终执行不了,这应该也是促使三泽一些企业存有侥幸心理的一个原因吧!”
年柏杨听王鹏这么说就转回头继续靠在车座上,低声说:“这股风不刹住,只怕是没完没了啊。”
王鹏听出年柏杨也有心在官司执行一事上下下功夫的意思,立刻说:“年县,我想借着这次生的事,干脆请新闻界出面旧事重提一下,把这个官司的事放到台面上来,督促一下案件执行的效果。”
年柏杨闭着眼道:“这只是舆论监督,具体执行的时候,在配合上如果稍有怠慢还是解决不了,这中间的学问,你应该也明白。”
“您的意思是被执行人的财产情况调查?”王鹏心里早就清楚这一环节,但还是故意问了一下年柏杨。
年柏杨睁开眼看他一下道:“如果你已经有了想法,就不妨试试,但切记要谨慎处理,毕竟这是跨省的事情,别搞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我一定照您的指示去办。”王鹏连忙答道。
年柏杨点点头突然转了话题,“你在经济报的内参上了一篇文章?”
王鹏一怔,“您知道了?”
“何止我知道了!”年柏杨轻吐了一口气道,“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作好心理准备,如果我没猜错,省里很快就会找你谈话。”
“省里找我谈话?”王鹏脱口反问。
年柏杨笑笑问:“你不会连这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去捅篓子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王鹏赶紧摇头,“我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你做都做了,还怕给我添麻烦?”年柏杨瞪他一眼,“小子,你这一次是得罪了一大片啊!”
王鹏不语,不用年柏杨说,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文章触动了地方利益,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也不能预料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翁丽华将车子驶进秦河县委大院,王鹏率先下车给年柏杨打开车门,而且与稍后下车的翁丽华一起跟在年柏杨身后进了办公楼。
翁丽华在出前就已经与秦河县委办主任孙思明通过电话,他们三人一走出楼梯间,孙思明就迎了上来,一番寒暄之后将他们引到了县委书记尹才的办公室。
尹才,四十七岁,方脸大耳,矮个肥硕,看人的时候眼冒精光,显出与外貌不太相衬的强悍。
与年柏杨握手寒暄之后,尹才让刚刚泡完茶的孙思明去县长张鸿森的办公室看看,三泽镇的史运生有没有汇报完工作,如果汇报完了,就把他叫过来。
十分钟后,史运生走进了尹才的办公室,热情地与年柏杨、王鹏、翁丽华握手后,端正地坐在了尹才下的沙上。
年柏杨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又让王鹏把带来的录像带和检测数据交给尹才,这才问尹才:“尹书记,你看这个事情能不能尽快处理?昨天要不是小王正好在三泽,老百姓怕是要用死鱼把三泽镇政府的门都堵上了!但是,小王也不可能每天在三泽守着帮忙处理,我们这边实在是压力不小啊,老百姓每天都在问询处理结果!”
尹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王鹏说:“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现在的问题是,一直找不到这家企业的老板,我们是有心无力啊!”
年柏杨不动声色地问:“那尹书记的意思是?”
尹才转过头看着史运生问:“老史,你有没有办法?”
史运生瞄了王鹏一眼,清了一下嗓子,小心地说:“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查封这家企业,责令停业整顿。只是,老板人不见了,有些处罚什么的,落实起来有点难度。”
三泽对企业的处罚,对于曲柳的村民来说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倒是这个停业整顿才能起到一点杀一儆百的意思。
年柏杨点下头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措施?”
史运生一脸为难地看了看尹才,对年柏杨道:“年县长,我们也是尽最大的努力了,其他真不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了。”
尹才的眼皮抬了抬,目光扫过年柏杨和王鹏,最后重新落在年柏杨脸上,“柏杨县长,这样吧,这个治污的事,是国家环保局牵头的,当初也惊动了高层不少领导,我们双方既然签订了联合行动协议,秦河县一定会尽全力配合你们工作。”他扬扬手,“我们县委讨论一下,看是不是以县环保局的名义,给全县排污企业个通报,让大家以百盛为鉴吸取教训。柏杨县长,你看怎么样?”
年柏杨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满意,但尹才已经这么说,他不能不为双方留点面子,便转头问王鹏:“小王,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妨趁现在提出来!”
年柏杨没有话,王鹏一直得当听众,而此刻年柏杨让他提自己的想法,显然年柏杨对尹才的回答是不满意的,给他话语权,就是让他讨价还价,年柏杨在协商时好多一条退路。
王鹏正了正坐姿,礼貌地说:“尹书记、年县,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不当的地方,还请两位领导批评指正!”
尹才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王鹏,年柏杨则微微颔示意王鹏说下去。
王鹏这才不急不缓地说:“曲柳与三泽虽分属两省,但同饮秦河水,可谓是唇齿相依的兄弟镇,三泽丝织业达也是我们喜见的一件事情,毕竟多少也解决了曲柳一部分剩余劳动力。”他直视着尹才话风一转,“但是,这些年三泽丝织业对曲柳造成的损害,已经远远大于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远的不说,就说这两年联合治理以来,仍不断有企业偷排偷放,造成的直接或间接经济损失已达上千万元,这已经成了曲柳经济停滞不前的一个重大原因,也成了两地社会矛盾频繁的动因……”
王鹏正欲把话引到自己想要说的重点上,尹才却突然扬了扬手打断他:“小王镇长,你身为曲柳镇的镇长,曲柳镇经济是否能够提高是你的责任,你不能把它归咎到三泽镇头上。不错,三泽的丝织业污染是件令人头疼的事,但我们一直按照两省的协议在进行环保治理,这两年已经关停并转了一大批企业,不得不说,我们的经济损失也是很大的!”
“呵呵,尹书记不要生气,年轻人看问题有可能是偏颇了点,但三泽丝织业污染毕竟是不争的事实,也的确给秦河下游的曲柳造成了严重影响!”年柏杨适时不轻不重地回驳了尹才,继而又对王鹏道,“尹书记的时间宝贵,你挑重点说,其他前因后果的略过不提也行。”
王鹏暗暗佩服年柏杨处理问题的老到,不但把尹才的话堵了回去,又用明抑暗扬的方式让王鹏重新获得开口的机会。
“两位领导批评的是!”王鹏即刻点头,“其实说一千道一万,实在是老百姓怨气很盛,我们政府部门的压力实在太大,顶得了一时,顶不了一世啊!如果,秦河县能牵个头,让三泽的排污企业加快经济赔偿度,我想,双方的矛盾也会缓解一些。”
尹才轻哼了一声说:“你们难,我们也难啊!你倒是问问老史,企业有谁是听他的?现在**治,不讲人治,我们政府部门除了说服教育,是没有权利逼着这些老板把口袋里的钱摸出来的。”
年柏杨呵呵一笑道:“尹书记说的倒也是实情,但是适当关注、监督总还是可行的,尤其是督促司法机构配合加大执行力量方面,还请多多支持啊!”
尹才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柏杨县长尽管放心,我们能做配合的地方,一定大力配合。”他又回过头问史运生,“这次的事,你们有没有布置下去?”
史运生当即道:“今天一早就开紧急会议布置了,刚刚在张县办公室,接到镇环保执法组的电话,已经查封了百盛印染公司,在详细调查后会将进一步的处理结果通报给曲柳镇。只是老板跑了……”史运生有点为难地看了王鹏一眼,“这个赔偿,我们镇里真的无能为力啊!”
年柏杨眼见事情谈到这一步,不会再有多大的进展,便有意结束这次协商,“通过这次的事,说明还有不少企业存在侥幸心理,我的建议啊,咱们两个县还是要加大合作力度,多多开展联合行动,防患于未然才能堵住源头减少纠纷!”
尹才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们回头都分别商量下,看看是不是借这次的事,开展一次大清查活动,狠狠地刹刹这股偷排的风气!”
两县的领导都表了态,剩下的事就是由两地的县府办去具体衔接,组织相关部门落实工作了。
年柏杨在回程的路上长叹了一声道:“这件事,任重道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