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扶桑是第一个忍不住要问王鹏的,等梅开度一进自己的办公室,她就一步冲到王鹏的桌边,往桌子上一趴,侧头看着王鹏问:“什么情况?”
王鹏看她那样子就想笑出来,竭力忍住了后说:“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什么感觉?”
莫扶桑一愣,站起来朝自己的身体看了看问:“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鹏拼命忍住笑,摇头道:“那时我觉得这姑娘稳重大方,见解独特,是难得一见的知识女性。([[[〈 ?( ? 可时间长了……”
“时间长了怎么样?”莫扶桑还没明白王鹏的意思,脱口就问。
那边坐在角落的老孙头已经先笑起来,连翁丽华也低了头抿嘴偷笑,姜朝平和许家晖虽然没出声,但俩人借口吸烟躲出去了。
只有不知死活的彭俊在那里接口:“人家那意思就是你现在没个女孩子样!哼,热面孔贴冷屁股,也只有你愿意!”
莫扶桑经彭俊一点立即也明白了王鹏是揶揄她呢,立刻转身瞪着彭俊道:“我没女孩子样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
“哎,莫扶桑,你才是狗咬吕洞宾呢!”彭俊也火大了。
彭俊一大早就去了彭开喜家里看他受伤的情况,从彭开喜嘴里知道打他的是石泉的田光强,心里就自然而然的把这笔账又记在了王鹏头上,不光他是这样,彭开喜也是如此。
就像彭开喜在二号楼遇到王鹏时说“石泉是出小混混的地方”,在彭家叔侄的眼里,王鹏就是石泉的典型代表,尤其在彭开喜看来,王鹏完全是混进机关队伍的刁民。一个长风制药,竟然让王鹏上窜下跳搞得要搬走不说,还差点害他丢了官帽,这口气他一直咽不下,但有潘广年在宁城,彭开喜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整治王鹏。
受自己叔叔影响颇深的彭俊,一开始就对王鹏没好感。彭开喜最初耍了个偷梁换柱的诡计,没让王鹏当曲柳的副乡长,而是设法把他弄到县委办来,彭俊很是不解。虽说这个名义上的县长秘书在级别上不如副乡长,但作为县长身边的人,作用却不是一般副乡长,甚至乡长比得上的。
后来,彭俊在彭开喜家里吃饭,问了这个问题,才知道了彭开喜的真实意图,再看王鹏来县委办后的处境,忍不住佩服自己的叔叔老谋深算。
彭开喜能坐稳梧桐三把手的位置,在梧桐可谓是根深叶茂,同时在上面也不是一个靠山都没有。王鹏在长风制药一事上,得罪的并不只有一个彭开喜这么简单,整个与彭开喜一条线上的人都把他列入了黑名单,苦于省里现在的一号、二号都是环保建省的推动者,王鹏才能在机关里幸存下来,但在这个庞大的体系中,想要平安生存甚至往上更进一步,就不容易了。
彭开喜就是用了惯常的明升暗降的办法,把王鹏弄进县委来,又利用董展风两面不得罪的态度,让王鹏莫名其妙在表面上成了董展风放在年柏杨身边的钉子,使得年柏杨出于防备一直不肯用王鹏这个秘书,从而达到放空王鹏的目的。
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尤其是一个想干点事情的人,钱多钱少、地位高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事情做。彭开喜从王鹏在曲柳的表现来看,他觉得王鹏有商业头脑,也是个想做事情的,这种人吃亏在年轻,假以时日绝对是个对手。所以,也只有趁他年轻给予打击,让他对这个环境生出失望之心,主动萌生退意,比直接面对面的斗争更加兵不刃血。
所以,王鹏一年的冷板凳坐下来,彭家叔侄都以为王鹏的忍耐到极限了,迟早会要求调动或离职,到时候要么把他塞到哪个翻不了身的角落,要么看着他离职,总之是可以把他解决掉出口气了。
可梅开度刚刚让秘书科三个人都去开会的通知,着实让彭俊摸不着头脑,到底从哪里开始这风向突然出现了转变?他想到昨晚年柏杨特意打来让王鹏回家的电话,再联想今天梅开度的通知,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王鹏多半在年柏杨身上用了什么手段,才使叔叔彭开喜将王鹏治趴了的计谋出了变故。
心里生了懊恼,彭俊火自然也就大了,本来是想借着讽刺莫扶桑的机会,从口头上打击一下王鹏,哪料到这个丫头一如既往地维护王鹏,让他更加地内火上窜,一下就吼上了。
他这一吼不打紧,没把莫扶桑吓着,也没打击到王鹏,倒是把内间的梅开度引了出来,“小彭,注意影响,这是县委办!”
梅开席话音才落,门口又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这里的环境不太和谐啊。”
所有人寻声望向门口,赫然是年柏杨,一年来第二次来到县委办,而这两次竟生在前后两天里。
年柏杨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王鹏脸上,“小王,你跟我去一趟曲柳。”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王鹏将手头的材料锁进抽屉,又取了笔和笔记本,并顺手在自己的桌柜里拿了把雨伞,然后才跟在年柏杨身后出了县委办,翁丽华也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王鹏快步跟上年柏杨,人到年柏杨身后半步距离的位置,便不急不徐地跟在他后面没有再靠前。关于这一点,并不是王鹏自己悟出来的,一年来他也没机会悟这个,完全是平时老孙头一点一滴给他灌输的。
老孙头常说,当领导秘书绝对是一件表面风光、暗底辛苦的差事。现在的一些学校有专门的秘书专业,但专业课程里都没有手把手教你怎么为领导服务的,尤其是县级领导的秘书又都是办公室里抽出来的笔杆子,刚上岗时顾此失彼是常有的。
关于平常跟着领导外出时应该注意点什么,老孙头的总结就是――有形胜无形。那意思就是,你待在领导身边得随时让领导能找得着你,领导说话你得听得清楚回答得及时,但你又不能太扎眼,碍着领导的一言一行,尤其不能越过领导去,那可是大大忌。
王鹏现在跟在年柏杨身后的半步距离,就是凝结了很多很多秘书的经验形成的安全距离,不多半分也不少半分。就像这会儿年柏杨说话了,王鹏正好听得清清楚楚,“小王,你会开小车吗?”
并排走在王鹏左侧的翁丽华也恰恰好能听清年柏杨的话,王鹏自然觉得当着专车司机的面,年柏杨问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尴尬,但翁丽华的脸上却平静无波,这使王鹏不得不佩服翁丽华的定力。
领导问话不能犹豫,王鹏心里虽尴尬,嘴里回答得很干脆:“正想去学。”
王鹏看见年柏杨的后脑勺动了动,呵,那是在点头。
老孙头说过,秘书这个角色,最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会一点,这样领导用起来就顺手,比如这个开车。
按说,这县处级干部的配车也跟配秘书一般――不允许。可在华夏国,什么事到了下面总会生出些漂亮的面目来,政策还是那个政策,实质却已经有了飞跃。
就说梧桐县委办配的公车,分别都是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购买的,为各级干部公务配备的。但实际使用的却只有县里的一、二、三把手,其他人空担了一个名义,根本是享受不到的。
再回过来讲这开车,跟在领导身边同进同出的秘书,基本上都是领导的亲信,亲信能知道的事,司机却未必能知道,亲信能跟去的地方,司机未必能跟去。尤其年柏杨的司机还是个女同志,不说有时候领导公务应酬晚了,女司机接送领导不方便,单说有些场合似乎也不太适合女司机前往。
所以,亲信得会开车,秘书多半是亲信,王鹏现在是年柏杨的秘书,年柏杨又点头觉得王鹏应该去学开车,按倒推论证的方法来说,年柏杨已经把王鹏抬到了亲信的地位上。呵呵,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王鹏跟在他身后想不乐也难。
走出四号楼的通廊来到后院的停车场,天上正下着细雨,王鹏为年柏杨撑起雨伞的时候,翁丽华终于一改平静,在冲向汽车的刹那诧异地看了王鹏一眼。
也怪不得翁丽华诧异。这一年,王鹏锻炼最多的功夫就是细致的观察力。翁丽华每次雨天出车都会湿着头回来,王鹏就已经估计到她没有带雨伞的习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想让她为自己的服务对象多想一想,恐怕也难。王鹏早上去锻炼的时候就觉得今天云层很厚,多半是要下雨。出门前,透过县委办的窗户只觉得外面的天已是灰蒙蒙的,虽然看不清有没有下雨,但王鹏还是留了个心眼,带了把伞,结果还真派上用场了。
翁丽华将车开到年柏杨近前停了下来,王鹏一改先前紧跟其后不逾越半步的样子,竟突兀地在帮年柏杨打开车门后,侧身挡在他前面,令年柏杨只能缩着身子上车。
年柏杨本不是一个特别注重上下属等级的领导,但王鹏突如其来的鲁莽,还是令他有点不悦,收脚坐上车后座的时候,双眉微拢了拢,但随着目光落向王鹏的刹那,他随即又释然地展眉扬起了嘴角。
车门外的王鹏站在一个水洼里,轻轻地关上了车门,快步走到副驾驶座一侧开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