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昌宗想得十分明白,供应衣料的皇商是甑家,而不是徐家,拿到好处的也是甑家。 同为经营丝绸行的商家,彼此之间都打过交道,知道对方的斤两。
徐家是江南道的龙头,甑家则是整个高芒王朝的丝绸大鳄。从布料、到染织、到刺绣,甑家的实力很强。在甑家面前,徐家顶多算一个地方土豪。甑家在京城中经营多年,在权贵圈中混的极熟,必要时候,是能通天的商人。其做生意的手段以果断无情著称,甑家的家史,也是众多小商家的血泪史。
彼此都是同行,如此种种,徐昌宗也略知一二。在以往,也给甄家供应过布料。只要质地相符,数量花色与订单相同,甑家收货付款都甚为爽快。
但此次不同,用“锦绣记”的货,通过甑家供给皇宫,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如此大的风险,徐家承受不起。
但甑家哪里肯放弃?采买单子上不仅要求一百匹的数量,还要求有五种颜色。“交织绫机绸”织出来是白色,要“五色”,还需要染色。光是染色,从调色到晾干,就需要半个月时间。但眼下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备货时间,从苏州调货都已经来不及,更何况染色。
而且,他们已经找遍了京城,能一次性供够一百匹“交织绫机绸”的,只有“锦绣记”。为了降低风险,甄家并不想东拼西凑。要知道,因为不同的纺织批次、放置时间、仓库保管环境等等因素,都会导致每一批织出来的布,略微有些差别。如果是普通百姓购买,些许差别不算什么。但供应给皇宫大内,也许就是天大的罪责。
所以,徐家就成了唯一的解决途径。如果这批货不能供应上,谁知道今年的皇商资格,会不会被取消?甄家大老爷下了死命令,要求族内子弟,务必让徐家供货。谁能完成这个任务,明年家族资源,可优先挑选。这让甑家众多子弟,闻风而动,奇招迭出,让徐昌宗不甚其扰。
甄天禄是甑家的旁支,平日里靠大房分下来的一些小生意过活,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想了一个主意,不从徐昌宗下手,反而去找徐昌宗的长子徐文敏。
他去徐文敏常去的酒楼等候,装作认错人与徐文敏搭上话。又刻意与之相交,舌灿莲花,将徐家供货给皇宫的好处夸上了天。“徐家这批‘交织绫机绸’供给宫中,让江南道的老百姓知晓,连皇上都穿‘锦绣记’的衣料,徐家的生意势必更上一层楼。”
又威胁道:“徐兄,我是与你相交,才跟你讲实话。这批货,甄家是势在必得,染色需要十五天。眼下已过了十天,顶多再过五天,甄家就会使出强硬手段,到时你们徐家是得不偿失。而眼下,只要你肯出让这批货,我们可在市价的基础上,再加两成价购买。”
“交织绫机绸”自身的利润并不算高,按市价售出,有两成净利。甄家再加两成,可获四成净利。算下来,这笔生意可获得三千两银子的净利。软硬兼施,让徐文敏不禁有些心动。
甄天禄乘热打铁,不断游说,终于说得徐文敏一时冲动,瞒着父亲签下合约。
当甄家拿着合约上面提货时,徐昌宗满面愕然。但看到合约上,有长子的亲笔签名和印章,也只好长叹一声,如约将一百匹“交织绫机绸”交付给甄家。
甄家终于如愿以偿,拿去染色不提。
俞掌柜讲了足足两刻钟,才将详细经过讲完。叹道:“当初甄家来找东家时,东家只是出于谨慎,不肯答应。但大少爷签了合约,东家只好如约交付,也没料到真会出什么乱子。”
喝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出事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八月十五刚过,我和东家正在店铺里盘点库存。大理寺的衙役便冲进来,凶神恶煞的将东家和大少爷抓走,未曾说明缘由。紧接着,又将‘锦绣记’两家店铺查封。我当时不明情况,只好将伙计们先放了假,回去等消息。”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涂老太爷托人打听消息,徐昌荣也通过座师,欲营救二人出狱,奈何都未能成功。大理寺看在求情的人都是同朝为官的份上,只是将店铺解封了,但徐昌宗和徐文敏的罪名至今未定,也不知何时出狱。
俞掌柜在京奔走,但也得不到更多的消息。待他讲完,众人默然。
半晌后,徐老夫人问道:“那甑家,可有人被捕?”
俞掌柜摇头道:“尚未听说。”
闻言,徐老夫人的双手将扶手抓得“咯吱…咯吱…”作响,怒道:“好一个甄家!竟然将我徐家当做替罪羔羊!”
徐婉真忙奉上蜜茶,温言道:“祖母消消气,我再问问。”询问道:“那甄天禄呢?事后可有出现?”
俞掌柜摇摇头。
“甄家呢?可有什么表示?”
俞掌柜继续摇头。
徐婉真静了一静,吸口气压住心头怒火,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徐老夫人已缓了过来,道:“俞掌柜,这段时日多亏了你。接下来,你回‘锦绣记’照常经营,有进展我会打人告知你。”示意碧螺打了赏。
俞掌柜施礼告退。
徐婉真走到徐老夫人身后,为她揉揉肩,道:“祖母,这甄家,真是欺人太甚!需要的时候,百般威逼利诱。出事的时候,翻脸不认人,还反咬一口。实在是太过可恶!”
又道:“不过甄家的事,可先放到一边。救出阿爹和阿哥,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这事的内情,俞掌柜并不知晓。我们还是从孙家那里得知,事关皇嗣,其中定然有什么隐秘,不为人知。”
徐老夫人点头:“这其中关节,我至今仍未想通。难道是某位小皇子,穿了我们供的衣料,出了问题?但衣料怎会伤人。就算是用药浸泡过,也不至于会伤人性命。”
“祖母,我想着,需得打探到其中隐情,才能找到解决办法。”徐婉真缓缓道:“任何事的生,不可能毫无缘故。只要找到了因由,才能有解决办法。在扬州城时,‘云裳’的周大掌柜不是给了我一封引荐信吗?我想持此信,去求见昭阳公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