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延庆宫。
肖太后畏寒,延庆宫是庆隆帝专门为她修建的,冬暖夏凉,这样除了夏季最酷暑的那几天,宫殿内的气温也不会太过炎热。
眼下已经入了秋,殿内夜凉如水。
睡到后半夜,肖太后突然浑身一震,猛然从梦中惊醒。
听到动静,琉璃忙掌了灯火进来,“太后娘娘,您又做梦了?”
肖太后艰难的点点头,她又梦到两年前的庆功宴,那名女乐神情狰狞,手中的兵器闪过寒光朝她直直的扑过来,将她一下子惊醒。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年轻时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更血腥的场面都见过,从来就没觉得害怕,更别提做噩梦。那次差点被刺,白日里还没察觉出来,过后却落下一个惊厥浅眠的毛病。
小宫女从隔间端了热茶过来,琉璃伺候着她漱了口,肖太后才觉得口中的苦涩之意褪去了好些。
看着自己的双手,肖太后犹记得在那天,自己的双手绵软无力,想要抱住徐婉真,却只能任由她滚落在地上的无奈。
琉璃察言观色,知道肖太后又想起了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女子,她温言宽慰道:“今儿天一亮,徐宜人就要嫁到忠国公府了,婢子瞧着,武家二公子对她用情很深。”
“哀家就是怕她在武家受欺负,人都准备好了吗?等天一亮,你就带着她们去忠国公府上,月俸从我这里出。”
琉璃点点头:“太后放心,白瑶、白珊都是在宫里做了五六年的人,本来再过两年就要放出宫,眼下有这个机会,她们特别愿意去跟着徐宜人。”
宫女都是打小从民间挑进来,到十八岁才放出宫,遣回原籍。
但这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好几年,又错过了说亲的时间,少数宫女的家里也出现了变故。出去后大部分找个人家嫁了,也有的梳了头以手艺谋生,或者去做教习嬷嬷,都算不得什么好出路。
像郑嬷嬷就是一辈子未嫁,凭借在宫中的能耐,到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她运气好到了徐家,徐家会给她养老送终。有些运气不好的,年轻时还可以凭手艺吃饭,等老了无人奉养,孤独死去。
所以,这些进了宫的宫女,便一门心思往上爬。
运气好的,能获得皇帝临幸,哪怕只做一个低等级的妃嫔,也能在宫中安稳度日,比出去挣命的强。但皇帝只得一个,尤其是庆隆帝极少踏足后宫,宫女便挖空心思到宫中贵人身边伺候,多得些赏钱,这样放出去也能有本钱。还有些宫女,去尚衣局等地做女官,也能在宫中立足。
十八岁,就是个分界线。到了这个年纪,还无品无级的,就会直接放出宫。
白瑶、白珊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姣好但放在宫中就不算出众,这个时候她们能出宫去伺候徐宜人,就可以早点为自己打算。
琉璃跟她们说得很清楚,只要尽心伺候,不让忠国公府其他人欺负徐婉真,到了年纪庄夫人会亲自给她们挑夫婿。
这对她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岂能不愿?
肖太后点点头,这点小事,琉璃自会处置妥当。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问道:“几更天了?”
“刚过了三更。”
肖太后伸出手:“扶我起身,这个点也睡不着了。”
……
更夫刚敲过了三更的更鼓,徐家上上下下便忙碌起来。
小丫鬟抬来热水,郑嬷嬷在水中调好了香露,桑梓、采丝伺候着徐婉真沐浴净面,全福夫人拿了极细的丝线给她绞去脸上细细的绒毛。
按年纪算,今日正是徐婉真年满十七岁的日子,但两年多的昏迷,使得她仍然停留在十四岁那年,容貌上有一丝稚气未脱。
看着她有些稚气的眉眼,采丝一阵恍惚,小姐看起来还这么小,眼下就要嫁人了?
郑嬷嬷扶着徐婉真坐到了妆台前,全福夫人拿着一柄犀角碧玉梳,从头顶梳到发尾。徐婉真的头发如瀑一般黑亮柔顺,她一下一下认真的梳着,口中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采丝拿出用那匹凤凰火织金锦绣成的嫁衣,为徐婉真换上,再细细的敷粉上妆,戴上凤冠霞帔。
自从来到高芒王朝,徐婉真还从未上过这么艳丽的妆容。为母亲守制,一直就衣着素雅妆容清淡。后来除了服,她却昏迷着,日常起居所穿都以简单舒适为主。
新娘妆艳丽喜庆,她闭着双目静静坐在那里,肌肤胜雪樱唇似火。比火焰还要明亮几分的凤凰火,掩去了她冷清的气质,衬得她娇艳无双,好似画中人一般,教人不敢高声谈笑。
全福夫人为了上完妆,一时看呆了去,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笑道:“这可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热闹声音,迎亲的队伍到了。
武正翔着大红色锦袍,吉冠两侧插了两根长长的彩翎,嘴角含笑,眼眸中再看不见半点阴霾,整个人喜气洋洋,比平日里更英武不凡。到了门前翻身下马,动作潇洒利落。
在他身后,是着锦衣华服的十多名青年男子,他们都是随他一道来迎亲的。打头的,是最喜好凑热闹的刘祺然,有北衙军里的子弟,有骁骑卫的俊杰,有侯府伯府的权贵子弟。光这个迎亲队伍,个个都是青年才俊,出身世家,惹得坊里的邻里纷纷跑起来看热闹。
新郎想要接到新娘,还有三道关卡要过。这第一道,便是徐家的大门。
刘祺然第一个冲到门边,在锣鼓喧嚣声中猛然拍门,大喊:“迎亲了,迎亲了!我们来接新娘子了!”
门里没有一丝动静,徐家的下人、护院用力顶着门,不让他们冲进来。从门洞上递出来一个红丝带捆着的纸卷,涂博士在里面慢悠悠道:“要想接新娘,先接上这首催妆诗。”
一听到涂博士的声音,刘祺然就怂了,在他手底下待了一年多,现在见到他,刘祺然比见着自己岳父还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