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里,不时飘出女子们欢快的笑声,宁先生的评讲声,还有抑扬顿挫的读诗声。
在座的众女正值盛年,如春花秋月一般美丽,各有各的娇俏。她们的心情,也如今日的阳光一般明媚动人。
作过了菊花诗,共饮菊花酒,品尝菊花宴。夕阳西斜,欢愉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要告辞的时候。
石静芙依依不舍的拉着徐婉真的手,道:“二姐姐,你们这里好大一片梅林。等冬天到了,记得再下帖子来,我们再开一场寒梅诗社如何?”
“好呀,既然妹妹将名字都想好了,等下了雪就请大家来踏雪寻梅。”徐婉真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石静玉敲了一下妹妹的头,道:“你这个小妮子!还有你这么厚脸皮,央着主人家请客的人么?”
石静芙用手揉了一下被敲的地方,轻呼道:“呀,好痛,大姐你是我亲姐么?”
“看,还是二姐疼我。”说着将徐婉真的整只手臂抱在怀里,冲着大姐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又不是外人,这么拘谨做什么。”
石静玉哭笑不得,道:“好啦好了,我说不过你。往后嫁到了夫家,我还谁还这样纵着你。”
徐婉真微笑道:“三妹妹性情活泼,会有人疼着的。”
她和卢氏一道,散着步将众人往垂花门送去。
徐婉真微微放慢了脚步,轻声问着涂曼芬:“大表姐,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涂曼芬的面上漾起笑意,道:“忙碌得紧。我这才发现,往日我只顾着伤春悲秋,爱和人较个高下,将日子过得窄了。”
“跟着宁先生,才发觉自己不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而且,外面的世界辽阔无边,原来就算在京城,我也有那么多事情并不知晓。”
她的两眼放着光,道:“不用我刻意去忘记,就已经不会再想在程家过得如何艰难,他又如何对我不好。我能做很多事,能给百姓们真正带来好处的事,而不只是吟诗作对,侍奉公婆。”
“说了这么多,让表妹见笑了,我当真觉得以前的我,就是不懂世间疾苦的井底之蛙。”她略略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这样的涂曼芬,徐婉真满心欣喜。
经历了那样失败的婚姻,失去了腹中的孩子。纵然有她和宁先生帮助,但她能够迅速的走出困境,重新振作起来,坦然面对教训,不得不令人佩服。
这样独立的她,追寻着属于她自己的道路。无关男人,无关风花雪月,她总会实现自己的价值。
“怎么会见笑?”徐婉真道:“大表姐有才,在深宅中活着,才是委屈了你。棉花作坊的事情,进行得顺利吗?”
涂曼芬点点头,道:“已经建好了作坊,木行按宁先生的图纸送了工具过来。织锦坊遣来了纺织娴熟的娘子,这几日正在试,如何才将棉花籽给拣出来。”
她跟在宁先生后面,对这件事了然如胸。面上露出佩服的神色,道:“不知宁先生是如何想出来那样的纺织工具,我实在是佩服得紧。”
宁先生和卢氏并肩走在前面,听着两人的轻言曼语,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棉花的纺织工具,其实她也只有一个大致的想法。幸好有木行的能工巧匠,几易图纸,才最终成型。
众人在垂花门前依依惜别,石静芙恋恋不舍道:“二姐姐,一定要记得寒梅诗社。”
徐婉真笑得真诚,“三妹妹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这样美好的时光里,她们都不会想到,这个冬季的寒梅诗社,注定无法召开了。
接下来的几年,更是时局动荡不休。几人各有际遇,在自己的命运中奔忙。等到再聚时,已物是人非,各自唏嘘。
……
宁先生和涂曼芬上了马车,朝宁家驶去。
途径一家糕点铺子时,宁先生命车夫停下,笑道:“满京城就他们家的桂花糕做得最为地道,还就这个季节才有得卖。难得路过,我下去买两盒。”
“不如让银屏去买,哪里用劳动先生?”
宁先生摆手拒绝,道:“不用,这里的老板娘和我相熟。好久没见着,也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那我和先生一道,见识一下先生推崇的桂花糕。”涂曼芬笑道。
老师都下去了,没理由她在马车上待着,未免太过无礼。
这家店的老板娘颇有些风韵,肤色白净,眼角眉梢的细纹更为她增添了成熟的韵致,高高挽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
她此时扎了一块素色头巾,围着围裙显得利落无比,跟在他丈夫身边忙碌着。
一转身,看见在人群中微笑着看住她的宁先生,忙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笑着迎上来:“先生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快快里面请。”
那些排着队的百姓一听就不乐意了,“好个罗娘子!你说谁来了都得排队,怎地她就例外?”
罗娘子是个泼辣的,一瞪眼道:“要不是她,我早死了!这能比吗?”
原来是救命之恩,那确实不能比。众人集体被噎住。
“你别招呼我,我就是来看看,买上两盒桂花糕就走。”宁先生摆摆手笑道。
“难得来一趟,这眼看就要收铺子了。先生不如等等,我炒盘田螺解解馋?”她有一手好厨艺。
宁先生意动,罗娘子的田螺炒得极好,令人光是想想就垂涎欲滴。她也确实很久未曾见她。若就此离去,等一忙起来更无时机。
看了一眼静候在身侧的涂曼芬,只见她微微一笑,道:“我听先生的。”
罗娘子一喜,上前一步,就要打开柜台的隔板。
就在此时,正排队的人群被人强力分开,一道阴阳怪气的粗俗男声响了起来:“这个月的保护费还没交齐,你们还有闲情炒田螺吃?”
一名满脸横肉的地痞,带着几个帮闲打手出现在糕点铺前。
听到这个声音,罗娘子的丈夫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对着那带头的地痞哈腰道:“四爷,这才几天,还望宽限宽限。”
罗娘子不忿道:“每个月不是二两银子吗?前两天才收过了,怎么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