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山是京东第一高山,又是燕山山脉中一个最著名的生物多样性活动基地。但百闻不如一见,我们转了半天,怎么一只猕猴都不见呀?”大罗为了活跃气氛,抛出了一个比较专业的话题,刚好大家都有话可说。
“同斥异引。猴子来了,猕猴吓得躲起来了,担心被拉去配种,影响下一代。”韦时运口才好,综合素质高,反应也快。
“你时运好,出生时是脚先着地。咳!谁叫我着急来看雾灵山,一不小心,头先着地了。”猴子洒脱,也不计较,他一般随遇而安。
“是不是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打扰了它们的清梦,侵占了它们的栖息地。就像我们这些越来越多来自九州的人,在北京上学、就业,加重了北京的负担。你们看现在的北京,交通堵塞、空气污浊、雾霾蔽日、狂沙满天……也许我们应该回到生我们养我们的家乡,那儿才是我们的天地。”林道宽工作上不如意,思考问题就沉重些,加上幽幽的语气,令这些昔年同窗暗暗心惊。
“侵占栖息地也是有的。适者生存,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别说北京,在中国的土地上,一枝黄花、水』10,葫芦、水花生、意大利蜂、食人鲳,还有非洲老黑,不都在侵占中国同类的栖息地吗?北京,你不侵占,别人也会侵占,你前脚刚走,更多的人后脚就会跟进。北京不是北京人的北京。”猴子永远保持乐观的心态,他相信黑格尔的话: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咋老是别人侵犯我们呀?”大罗最年长,也最受大家尊敬,他知道林道宽最近的心态,赶紧转移话题。
韦时运反应也快:“咱不是有亚洲大白鲢吗?据说已经侵占了很多美洲池塘,逼得奥黑拨了五千多万美元全国治鲢。如果中国乃至亚洲多向他们输送一些物种,看奥黑还能重返亚洲,还有经济实力把六成海军部署在太平洋?”
林道宽的郁闷一扫而空,他是典型的民族主义。虽已近而立之年,想到在报刊上看到的此类消息,简直比自己应聘成功还高兴:“这算不算生物武器?我们这些学生物的,是不是要多做些贡献?”
“多做贡献?像我们这样,坚守北京,不去为奥黑服务就不错了。话说回来,坚守北京,就是对中国的一种贡献。”猴子的话有点像口号了,这是酒话,却是掷地有声。
“干,为坚守北京,干杯。”四人同举杯,一饮而尽。
看着一地的易拉罐,一向稳重的大罗有点担心,“兄弟们,酒喝得差不多了,咱们往回逛吧,别找不着北,夜里被猕猴抓上山。”
“那正――正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大罗,你别――别扫兴。难得一回为兄弟醉,为知己醉……平时都是为客户醉。”猴子已经不行了,红着脸,歪着脖子,眼睛半睁,说话声音倒挺大。
“难得为兄弟醉,兄弟们,干。”韦时运响应并带头喝酒,是呀,自从离开大学,他们都醉过,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绝无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那种。
太阳已经偏西,虽然在白桦树林中看不到太阳,大罗根据逐渐稀疏的人群,也能判断时间。他收拾起地上的毡布,把剩余的酒菜等兜起来,扔进垃圾桶。
四个人相互搀扶,扯着嗓子,唱着成龙的《男儿当自强》,也不管着不着调。
林道宽喝得最多,不觉尿意来袭,“兄弟们,你们先行一步,我来浇浇白桦树,也是一份贡献。”
“那你快点,我们在前面路口等你。”大罗一边叮嘱林道宽,一边陪着猴子和韦时运踉跄着向前走。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尿尿。”通体舒畅后的林道宽自言自语,他顺着白桦树的叶缝看到了残阳。虽然还不是黄昏,的确是残阳。其大如斗,残红,惨然如血……林道宽一个趔趄,跌坐下去。他懒得起来,就靠着一棵合抱的白桦树,索性闭上眼,不去想什么应聘、啤酒、残阳、白桦树……
突然,他感到身下有细柔的物体在拱动。林道宽以为兄弟们来拉他,他一挥手,“我先休息一下,等会再走。”半晌无语,林道宽微微睁开眼,看到一条小狗偎在自己身下,雪白的,无一丝杂色。
他心中奇怪,又觉得惋惜,“早来一会,那些北京烤鸭也不会扔垃圾桶。”他用手摸了摸白狗的脑袋,又意欲自己的春秋大梦了。
嘭!一声惊雷,吓得林道宽睡意全无,“这太阳还挂在半山腰,哪来的惊雷?莫不是北京军区在演习?”
他看到身体侧前方,出现一个深深的洞穴,深不见底,阴阴的雾气袅袅上升,怀中的白狗正瑟瑟发抖,周围再无一息生机……
白狗抖了抖全身的毛,两条前腿着地,对着林道宽一个匍匐,在他的惊诧中,幻化成一位白须及胸、头挽发髻、满面红光、眉眼含笑的老者。老者向林道宽一拱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救命?”半醉半醒的林道宽迷惑不解,“我何曾救过你的命?”却忘了老者乃是白狗幻化而成。
“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老朽的家就在这雾灵山顶,离此不过二里之遥,公子肯和我一起去吗?”老者依然微笑着,面上说不出的柔和。
“我累了,只想睡觉。”林道宽看了一眼老者,虽然觉得老者鹤发童颜,但他睡意正浓,又闭上了眼睛。
“无妨,只要公子愿意,一切由老朽代劳。”
“那好,只要不耽误我睡觉。”说完,林道宽感觉自己飞到了半空,但身体却没有半点不舒服。
须臾,老者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公子,到了,请睁开眼吧!”
“我很困,先睡会儿,别吵。”林道宽睡意正浓,眼睛都懒得睁开,但柔和的声音阻止林道宽与周公的亲密接触:“小雨,做一碗醒酒汤。”
一名上身穿着雪白的衬衫,下着淡黄色长裙,微微露出脚踝的苗条少女快步走出,见到老者,喜极而泣:“师父,你没……”
“师父没事,是这位公子救了师父。”老者打断了少女的话。
少女看了看依然闭着眼睛的林道宽,迟疑了一下,又迅速退出去。不一会儿,端进一碗发青的液体。
“小雨,公子醉了,你喂一下吧。”老者淡淡地说,声音依然很柔和。
少女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向靠椅上的林道宽,一勺一勺地喂着汤汁。不一会儿,林道宽睁开眼来。室外已渐渐暗下去,室内却是无灯自明。
“你们是谁?这是哪儿?我的兄弟们呢?”林道宽打量着老者与少女,发现不仅人,连房子都是陌生的。
“公子勿疑。小雨,泡壶茶来,我与公子边饮边谈。另外,再去做几样小菜,温壶酒。”老者微笑着吩咐少女。
少女应声而出。
再进来时,双手捧着一只圆形的托盘,盘中一个紫色茶壶,两个白玉茶杯。少女将茶壶放在中间的茶几上,一只玉杯放在林道宽面前,另一只茶杯放在老者面前,“公子请喝茶,师父先喝着,我去做菜。”转身就不见了。
林道宽打量着房间,自己和老者所坐的,各是一个小方凳,面前一个茶几,都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洁白,光滑,清凉中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润。左边是一张八仙桌,另配四把高椅,自己方才坐的躺椅已经不见,也许是少女移走了。右边是一扇耳门,门已轻掩上,不知道门后有什么景致。
厅堂上方是一幅字画,乃东晋大诗人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字画用上好的宣纸装裱。
左边是三幅吊屏,上面是三首七言绝句。
其一:一日清闲一日仙,无神和合自热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
其二: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有人问我修行道,只种心田养此声。
其三:莫道幽人一事无,闲中尽有静工夫,闭门清昼读书罢,扫地焚香到日晡。
右边也是三幅吊屏,却是三副对联。
其一:昂首月当门,向天上闲游,摆脱尘凡归碧落;无心云出岫,在人间小住,作为霖雨润苍生。
其二:入真门秉真心参透真玄真自在;来妙理达妙境展开妙道妙神通。
其三:玉宇无尘月朗虚空三千境;神恩有应心诚可格九重天。
所有落款都是清园主人,但却无时间,纸质已开始发黄。
林道宽再看向老者,慈眉素面,脸上平滑红润,无笑而喜。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我实在等不及了。”扫视了一圈后,林道宽心中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虚空感,若不是老者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怕是吓得要逃跑了。
“公子勿燥,听老朽慢慢到来。”老者喝了口茶,没有解惑,却似告诫:“公子请喝完半壶茶,此茶产自东海蓬莱,有健身功效,他日公子自知。”
“老朽本是燕山中一只白狐,因意外探得修身之法,已在山中修炼千年。
“昔年只得修身之法,却无同道高人指点,不得不做下些许伤天害理之事,已遭天谴。前两次都已避过,但家人死伤殆尽,止剩一小徒,就是公子刚才所见上茶之人。
“今天是第三次,幸为公子所救。三次业满,从此不再为天庭追杀。
“此处是雾灵山之巅,山高峰陡,外人不得入,乃是老朽修行之所。”
林道宽惊呆,未曾想平生有此奇遇,回想自己听见的一声惊雷,该是老者遭受雷劈。因上天不愿伤及无辜,故而击在身侧。只是不知道如血的残阳,是否是对自己的警告,想要吓走自己。无奈当时自己处于迷醉状态,无法领会上天的意图,才救了老者一命。
“不知清园主人是否是大师的法号?”
“正是。因峰后有一园林,取名清园,故老朽自号清园主人。”
“那我的兄弟们呢?”
“老朽能力浅薄,不能管世间万事。”
此时,那位上茶的少女又出现了。“师父,酒菜已经备好,请师父和公子里边坐。”
“此是小徒小雨。”清园主人摆手作请,林道宽便和他一同进里屋,仍是无灯自明。桌上菜已摆好,另有两个玉杯和一个玉壶,两副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