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是一个不禁枪,但管制的国家,像瓦泼和华趴这种经营地下赌场生意的人,不可能有碰到枪的资格和渠道。
为什么后者手中有枪,而前者没有呢?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在猴子劝说瓦泼来找坎尖省长的前一天,华趴就产生了同样的念头,他知道自己的赌场想妥善经营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硬生生爬上正府的这条船,只有这样,才能一帆风顺。
华趴不比瓦泼,算是徒手起家,在丰沙里打通了和中国的贸易渠道之后,他的上一辈就已经在经营赌场这一类的生意了,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占据了很大的市场。
而瓦泼算是后来者,上一任的丰沙里省长捞不到油水,就被瓦泼后头站着的大老板给收买,允许他在这里开设赌场抢华趴的生意,并且以返点的形式回馈正府。
两人本无什么恩怨,但涉及到利益,哪怕再好的朋友,也终会有隔阂的那一天。
当得知坎尖将会上任省长的位置时,瓦泼和华趴做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前者,想着解散钱房,去中国养老。
后者,想着借花献佛,独占市场。
有野心的人,向来都不缺赏识和机会。
二十万和二十五万,也就仅仅只差了不到五个数而已,中间少掉的诚意,却是多少个五都弥补不回来的损失。
坎尖是一个正治家,不是个没有头脑只懂得利用武力的蠢货,他当然知道丰沙里只有两家赌场,当然也知道这里两家赌场任何一家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出五十万美金来满足自己的胃口。
那他为什么还要提出来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得一份利,不够。
得两份利,叫一箭双雕。
待这位坎尖省长将二十万全部装进自己的柜子里后,叶一诺便在短短的瞬间,想通了一切。
瓦泼等于是花这笔钱买了自己一条命,连带着将整个赌场都给送了出去。
这趟,似乎白来了。
但瓦泼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惹的人。
他低着头,忍受着华趴将脚踩在自己脑袋上,忍受着他那几句嘲讽中夹杂着宣泄的谩骂声,忍受着坎尖那冷漠旁观的眼神――
他蓦地伸出手,拱起身子,手指一滑,抖落出一道刀片,硬生生将华趴的食指割断了去,并将其手中的枪夺取了过来。
华趴到底是个人类,当即便捂着自己的手指鬼哭狼嚎了起来。
瓦泼更不是傻子,拿着枪就指向了坎尖省长的脑袋。
场面瞬间扭转。
猴子往后退了两步,和叶一诺保持同样的安全位置。
“玩大了?”
叶一诺低声问了一句。
“妈的,这家伙是个疯子。”
猴子死死盯着瓦泼的背影,咬牙切齿。
他想的最差的结果,大不了把钱留下,保住这条命离开就是。
可瓦泼这个举动,无疑是自己送掉了唯一活着的机会。
“我们都走不掉了。”
叶一诺见坎尖省长脸上没有半点害怕慌张,反而以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应对那黑洞洞的枪口,心头沉了下来。
老挝新政权当立时,坎尖还是一个混混。
在这个地方想弄个官位来玩玩,是不需要干净底子的。
被枪指着这种事,他遇到不下十次。
有什么好怕的?
瓦泼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全然没有注意到整个院子里已经涌入了十几名持枪的军人,他们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这个新上任的省长,历代很多官位颇大的政权人士都会有相应的保护,坎尖自然也不例外。
丰沙里虽说只是老挝领土范围内最北境的省,但它的地理位置却和中国接壤,只要运作得当,在这个位置捞到的油水,绝对比在万象只好不差。
瓦泼举着枪,不停对坎尖省长重复一句话,整张脸都是狠意。
后者并没有照做,反而就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紧盯着瓦泼,那股淡定的气息,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养成的品性。
“他让坎尖把钱都还回来。”猴子对身旁的叶一诺翻译了一句,眼神多了一抹惊惧,“真是个憨货,妈的,非要把老子也拖下水吗?”
“他已经失去理智了。”叶一诺平静道,“外面那么多持枪的军人,只要这家伙敢开枪,我们马上就会变成筛子,带他过来的人是你,害他丢掉这几十万的保命钱的人也是你,这个锅你怎么着都得背。猴子,我问你,你想不想把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
“啥意思?”猴子一愣。
“带刀子了没?”叶一诺低眉道。
“带了,屁股后头。”猴子意识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你想干嘛?”
叶一诺凑到他耳边,面无表情说道:“把他拿枪的那只手给剁了,我们三个人的命就能够保住,你救了坎尖一命,他也不会为难我们,咱们就都能安安全全从这里走出去。”
猴子浑身一僵。
“这是唯一的机会。”
叶一诺轻描淡写提醒了一句。
猴子深吸了一口气,在两秒内艰难做出了抉择,悄然拉低脚步,走到了瓦泼身后,并“刷”地一声,掏出了刀子。
但他并没有按照叶一诺所说的照做,而是将那柄锋利到反光的刀子,硬生生刺进了瓦泼的脖子。
噗!
刀锋贯穿了喉咙。
瓦泼的脸瞬间凝固,机械般缓缓转过头来,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地看着猴子。
啪嗒。
手枪掉在了地上。
“好好睡一觉吧,兄弟。”
猴子面露无奈对他笑了笑,将他的衣服捋起,蒙住了脑袋,任由如喷泉般的血液在整个房间里飘洒。
书房,又恢复了宁静。
瓦泼抽搐了几下后,便失去了动静。
刀子贯穿大动脉,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没有活过来的余地了。
叶一诺眉头微皱,望着猴子伸出手把那把刀从脖子里抽了出来,并且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了血迹,重新塞进了裤兜。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叫猴子的家伙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聪明,且心狠手辣的多。
为什么这么说?
剁掉手和直接躲掉脑袋,将会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前者,能保住瓦泼的一条命,最起码都能让他安然无恙的留着一口气走出这个院子,但在那之后,他就完全失去了在丰沙里落脚的机会,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内逃出这个地方,或者偷渡到中国,那么仍旧是死路一条。
当然,这对于猴子和叶一诺来说,同样有所影响。
毕竟他们三个是一起来这里的,就算叶一诺有身份证证明自己是本地人,可只要他一开口说话,就全部都露馅了,他不相信这个叫坎尖的家伙看不出来中国人和老挝人的区别。
而后者,毫无疑问是化解这种局面最好也最残忍的方法,猴子显然也在短短的瞬间里想明白了这两者之差,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动手偷袭瓦泼,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样一来,接下来不但不会受到坎尖的连带追责,更不会被当成瓦泼的同党一并处理,甚至很有可能因此得到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情。
这就叫,利益最大化。
叶一诺突然后悔把这个想法告诉猴子了,即便他知道瓦泼只要抢过这把手枪,就一定不可能活着从这个院子里走出去。
即便他知道这个家伙没什么错,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份地位。
即便他知道每个人都会自私的为了活下去而做出与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举动。
即便……
“坎尖省长――”
猴子没有避讳叶一诺,用普通话笑着说道,“我救了你的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