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接应的人是个15岁的小男孩,名字翻译过来叫割草,肩膀上背着一把木制的猎枪,有没有装实弹不知道,但那双粗壮的胳膊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主儿,他拦住货车后呼喊了几句,大概是土话之类的,叶一诺和猴子正迷迷糊糊琢磨什么意思的时候,这小子就拿下了背后的猎枪,粗暴地砸起了车门。
猴子一把推开门,割草就跟一头老鼠一样,一下子窜上了副驾驶,指着前面一条路,说:“走这边,拐过去,先把货卸了。”
叶一诺给了猴子一个眼神,叫他不要乱来,巴颂来之前肯定跟尕将的人通过气,他们两个既然是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样子。
货车在割草的指示下又行驶了大概十多分钟左右,就看到了一大片胡乱搭建的木屋,跟当初去“避暑山”时所见到的场面没什么区别,半山腰上有个铁皮搭起来的厂房,不断往外飘散着白烟,隐约能闻见一股浓烈的清香在空气中四散。
唯一让叶一诺觉得奇怪的是,前面有好几个路口都摆放着类似木栅栏一样的阻碍物,而且还站着几个肌肤黝黑,神色不善,光着膀子的本地人,他们瞧见货车就跟瞧见了村里的寡妇一样,眼前止不住的发亮。
但这么大的货车想开进去,似乎并不简单。
割草从副驾驶上跳下来,转身跑到后头拉开车厢门,看了一眼那些大半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的货物,朝着不远处的几个同伴挥了挥手,上车就把那些泡面、瓜子、八宝粥之类的速食品搬了下来。
叶一诺和猴子见状便主动走上去帮忙,把一车货都卸下来之后,割草便对两人挥了挥手,平静道:“老板在上面等着你们,我带你们过去。”
从山区上的木屋中横穿而过,坑坑洼洼的路面走起来非常吃力不说,耳边还时不时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像是某种沸腾物在哀叫一般,伴随着一些低沉的舒适口申吟声,叶一诺知道这是瘾君子在“享受”了,他心里其实非常好奇这些占山为王的毒枭们是怎么把一个完整的产业链运作起来的,虽说金三角是一个三不管地带,但想建立起一条对外出口的产业链,似乎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割草看起来骨架小,跑起来却一点也不慢,爬上半山腰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叶一诺和猴子只能卖力跟上,目光不经意间能瞟见一些持枪站在开着门的木屋前的本地人,贼眉鼠眼的,多半是负责巡逻的安保。
他们看向这两个新人的眼神同样不太友好,似乎陌生面孔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遍野的荆棘一样。
割草站在半山腰上,对着远处的山林摆弄了几下猎枪,等叶一诺二人走到面前后,他咧嘴一笑,用听起来颇为稚嫩的语气说道:“今天天气不好,应该要下雨。”
叶一诺虽然听不全,但大概听出了“下雨”这两个字,随意搭了一句话:“这边的气候都这样吧?”
猴子找了个坎子刮了刮脚底的淤泥,低着头道:“娘咧,老子最不喜欢这种到处都是湿气的山旮旯了。”
割草像是突然想到了点什么似的,整张脸骤然变色,又很快回过神来,把猎枪背起,手指放进嘴里长“嘘”了一声口哨,悠然而远长。
接着,叶一诺二人便见到山脚下那些原本紧闭起来的木门,一个一个像是受了惊吓般打开了去。
原本看起来人烟寂寥的寨子,一下子多了很多黑乎乎的人影。
叶一诺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感到有些不太对劲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割草,后者也在这时转过了头来,指着虚掩着的厂房大门,说道:“好了,你们进去等着吧,老板一会儿就过来了。”
“你不跟我们一起?”
割草摇摇头,并没有再回话,而是走上前伸手拉开了厂房的门。
叶一诺和猴子对视一眼,只好拿着那个黑色的盒子走了进去。
厂房里飘散着一股浓烈的罂粟香味,耳边不时传来某些仪器的轰鸣声,甚至伴随着沸腾的水声,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到处都摆放着花花绿绿的水桶,以及数口装着罂粟花的大锅,不断有白色的泡沫蔓延出俩。
猴子望着这幅场景,不由咂舌:“好家伙,还是流水线作业。”
叶一诺抬头看了一眼,这地方毕竟建在半山腰上,卫生程度也就一般,但胜在空间宽敞,摆放着那些制毒常用的化学仪器,比起当初在吊眼龙地盘上见到的好不了多少,但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提取方式,无疑能带来很高的效率。
厂房里基本没有什么见得着光的地方,似乎特意做了密封处理,灯光映衬着一些扛着提取物来来往往的人影――他们面容枯瘦,脸上写满了麻木和疲惫,见到两个陌生人脸走过,就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再没其他的多余反应。
正当叶一诺疑惑怎么没见到那个叫“卡扎”的老板时,厂房的大门突然紧闭,原本昏暗的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紧接着不远处出现了几道人影,缓慢的踏着步子,走到了叶一诺二人面前。
啪嗒。
啪嗒。
啪嗒。
脚步声渐行渐近。
……
当叶一诺清晰望见这些人的脸时,心脏不禁狂跳。
这几道人影里,有拔冲僧人,有巴颂,有一个穿着西装的光头壮汉,甚至有一个让他绞尽脑汁也意想不到的人――
吴茹蕊!
她的四肢都被麻绳捆住,脸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淤青,身上更是衣衫褴褛,有着数道锋锐利器造成的划痕。
当她望见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时,眼神里尽是数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和怨恨。
猴子额头冒出了冷汗:“这回完了,叶哥。”
叶一诺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望向站在巴颂身旁的拔冲僧人,后者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低垂下去的眼眸微微一动,仍然没有抬起,也不知道是不敢对视,还是不屑对视。
叶一诺自嘲一笑,喃喃道:“看来人和人要么是在出卖别人的路上,要么就是在被出卖的路上,我的运气也没想象的那么好啊。”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背后传来了一道剧痛,脸色骤然一紧,半摔在地。
那个叫割草的十五岁少年和几个身材还算壮硕的本地人不知何时摸到了背后,一人一脚,把两人踹在了地上。
巴颂阴沉着一张脸,往前走了两步,抬起脚踩在了叶一诺的脑袋上,硬生生把他那未弯曲的半个身子压了下去。
“小子,胆子倒挺大啊,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命的新人了。”
叶一诺沉默了几秒,并没有选择反抗,而是道:“我活下来的概率大不大?”
巴颂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妈的,大声一点。”
叶一诺似乎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他挣扎着用脑袋甩掉巴颂的脚,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个被几个人簇拥着的西装男,问:“你就是卡扎?这里的老板?”
“去你-妈-的!听不懂老子说话?”
巴颂脸色阴沉,又往他脑袋上踹了下去。
但这次并未得逞,因为叶一诺用一只胳膊轻松挡住了这只脚,然后捏住脚掌狠狠往右侧一扭。
咔嚓。
骨折的声音听起来很脆,巴颂整张脸都疼的皱了起来,然后他抱着自己的脚,倒在地上惨叫了起来。
下一刻,叶一诺就被一把猎枪顶住了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