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告诉叶一诺,老挝这边的习性很大一部分都和中国人没什么区别,他们非常爱吃烤出来的东西,夜宵摊是随处可见,但唯一有个奇怪的习性,就是大多数老挝人都会在摊子上准备一些法棍面包,不论是烤,还是干吃,还是夹着烤出来的肉,这玩意都不能少。
这对于一个亚洲国家来说,是很奇怪的习惯。
猴子解释说,因为百年前老挝这个国家被某些西方国家殖民过,一些饮食的习惯就因此延续了下来,虽说已经推翻,但底层人民依旧有很多人都被印上了烙印,一代传一代这么下去了。
他说他很讨厌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印记,让人恶心。
叶一诺试图去理解他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发现猴子这个人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贼眉鼠眼。
饱腹之后,猴子结了账,带着叶一诺离开了这里,沿着公路进入了丰沙里省的中心城镇。猴子说这里居住着百分之七十的普内族人,他们几乎控制了整个丰沙里省的经济命脉,如果想做生意,或者办事,跟这些普内族人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所以接应二人的家伙,也是一个普内族人,叫瓦泼,长得跟猴子差不多,穿着一身缝缝补补过的衬衫,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仅仅二十多岁的年纪,就眼窝深陷,发秃齿豁,浑身上下都是劣质的纹身,看人永远都带着一种阴鸷的目光。
猴子在与他碰面之前特意跟叶一诺说过,瓦泼是丰沙里一家赌场的老板,说是赌场,其实就是一个地下赌档,来来去去也就四五十个人,玩的都是一些纸牌之类的东西,称不上什么大场面。
打过招呼互相认识之后,瓦泼就带着两人找了一间颇为简陋的民房,安排两人住了下来。
老挝也不算是个穷到了最底层的国家,丰沙里省这地方照样有为了旅游而建设的酒店,各种设施都挺齐全的,但瓦泼告诉二人,既然是偷渡过来的,就不能去酒店那些地方,因为最近治安有点不好,再加上河流要治理,所以大晚上经常有警察和持枪的军人巡逻,他们会随机抽查身份证或者签证护照等一类的东西。
好在叶一诺也不是那种吃不起苦头的人,这间民房分上下两层,是用木头加混凝土搭建而成的产物,稳不稳当另说,看起来除了安全感十足之外,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庆幸的地方,连睡觉的床板都硬的很,上头只铺了一张草席,和一个黑乎乎的毯子。
所谓的二楼,也就是几块厚重的木板搭在一起,再垫了些软乎乎的垫子,猴子怕叶一诺睡不舒服,便主动提议自己睡一楼,叶一诺上二楼睡,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等睡一觉起来,就带他去找找乐子,顺便搞清楚去万象的路子。
叶一诺没有反驳,人在疲惫的状态下是不会去考虑到底该怎么才能住上舒服的地方的,只要勉强有个看起来像“床”且被称为“床”的地方,几乎倒头就能睡。
瓦泼安排好两人就急匆匆离去了,猴子解释了一句他得回去照顾生意,只能白天再带着咱们出去消遣后,就睡了下去。
叶一诺思前顾后,阻止了自己给手机充上电的想法,他用牙签把卡槽打开,拿出那张SIM卡,将其硬生生掰成了两半,扔进了厕所里。
有没有被追踪他也不确定,但这么做,总归能让自己睡个好觉。
从青榆市临走前他就已经明白,一旦进入老挝的领土范围,他就失去任何可以利用的渠道或者底牌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避免自己的行踪暴露,且小心翼翼的活着。
等听到猴子的打鼾声后,叶一诺便放心进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不算长的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面貌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试图伸出手,但身躯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样,连叫喊也无力。
……
次日。
猴子叫醒了叶一诺,说要去瓦泼的赌场看看,顺便在那里换点钱。
叶一诺好奇问他为什么不去银行兑,他说银行的汇率太坑了,而且规矩也有点多,赌场这边虽说抽水贵一些,但胜在方便,而且距离住的地方也不远。
两人走上街道,能明显看见有不少的普内族妇女背负重物,形态笨拙,步履蹒跚,篓子里尽是一些河鱼以及茶叶之类的物品,有的直接蹲在马路上摆摊,有的则单独交易。猴子说女性地位在老挝和男性是一样的,在普内族里头没有重男轻女的念头,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好处,谁的劳动力足,谁就能赚更多钱。
值得一提的是,来来往往一路上会遇到不少中国人和崭新的四轮驱动车,他们都是过来送货的,基本上很难见到来旅游的游客,这地方毕竟是老挝最北境,除却一座名为普登丁山国家保护区的景点,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值得称赞的地方。
猴子提起这个景点的时候,还为此专门讲述过,它的原生林覆盖率达到了77%,许多生存受到威胁或濒临灭绝的哺乳动物都栖息在这片地区,包括大象、老虎、云豹、白臀野牛、白肢野牛、亚洲黑熊这些野生动物。
但现在想进入普登丁山仍然是难事一桩,因为没路,也没人去专门修路。
即便外来的人知道这地方是个景点,至今也还没有任何导游敢带队徒步游入。
叶一诺明示对此不感兴趣,他告诉猴子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进入金三角,其他任何他都不想注意,如果能尽早进,那就能尽早回。
猴子就点点头,闷声抽起了烟,带着他走进了瓦泼的赌场,在一座棚屋的地下,踩着梯子进去后,就能闻到冲天的二手烟味,男男女女各种各样的人影在其中晃荡,即便两人闯入,也没被什么人注意。
“来,这边。”
从人群中贯穿而过,二人在满屋的烟味下,钻进了被一道布帘遮住的“钱房”里。
所谓的“钱房”,是金三角赌场传出来的称号,大概就是财务室之类的地方,只要是赌场里流通的现金,都会在这里有所记录,如果有人想借钱,也必须在这里立欠条或者押物品什么的。
猴子来之前偷偷告诉过叶一诺,瓦泼虽然是赌场的老板,但是他背后靠着一个在万象很有钱的财主,否则以这家伙农民出身的家庭条件,很难走到今天这个地位。
而瓦泼之所以能成为老大,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打架很猛,第二个就是他喜欢剁人手指,镇得住闹事的流氓痞子,至于那些掌管账本的活计,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与其说是赌场老板,倒不如说是看场子的老大,这更加贴切一些,只是其他人这么称呼的多了,自然就默认了。
见猴子二人进门,靠在一张木椅子上抽着烟卷的瓦泼点了点头,用比猴子还蹩脚的普通话问道:“玩两把?”
“不了,我这哥们不爱赌。”猴子楼着叶一诺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本地的银行卡,笑道,“瓦泼,别说我没照顾你生意,这里面的钱,从你这换点美金。”
瓦泼却摇了摇头,弹掉手里烟灰:“换不了,场子遇到了点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猴子不解问道。
“丰沙里新上任了一个省长,要把赌场给强制关了。”瓦泼脸上多了一抹戾气,解释道,“我得筹钱,把关系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