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砍了顾潮的脑袋!
虽然他该死!
“娘娘――太妃娘娘――”
蔡嬷嬷凄惨惊呼。
皇帝猛地转过身来,就看见静太妃苍白着脸,像一片秋季凋零的落叶摇摇欲坠。
她含泪最后看了皇帝一眼,两眼一闭晕倒了下去。
皇帝上前一步接住她,抱着她几乎瘦可见骨的身子,着急大吼:“母妃!母妃!传御医――”
静太妃醒来已是后半夜。
皇帝在书房批阅奏折,老侯爷跪在他对面。
皇帝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让他跪在院子里又太丢人,丢皇室的人!
一个小太监来到书房门口,魏公公走过去,听他说了几句,点头回到书房内,小声道:“陛下,太妃娘娘醒了。”
皇帝却没了以往那股冲过去探望她的冲动,或许是她弃他而去这件事伤到他的心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在她心里还不如一个外头的野男人。
皇帝冷冷瞪了老侯爷一眼,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下一道诛九族的圣旨。
魏公公叹了口气,说到:“陛下,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御医说太妃娘娘的情况不太好,方才还吐了一口血。”
听到静太妃吐血,皇帝的心揪了一下。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母子情,不是说断就能断了。
他起身去了静太妃的寝殿。
静太妃刚喝过药,脸色比前段日子更苍白。
皇帝忽然就想起她回宫的这段日子不是生病就是受伤,似乎的确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她会想逃离也是因为太累、太苦、太害怕了吧?
“你们退下。”静太妃对蔡嬷嬷等人说。
“是。”蔡嬷嬷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皇帝站在距离床铺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没有立刻走过去。
静太妃用手肘撑起身子,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她这会子的虚弱也的确不是装的,早先被人套麻袋受的伤本就未愈,方才又筋脉断了两根吐了血。
她问道:“陛下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皇帝捏紧了拳头。
静太妃苦涩一笑:“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说吧,陛下方才是不是以为我要弃陛下而去了?咳咳……”
她胸口痛得厉害,又抑制不住地咳嗽了一阵,“若我告诉陛下,我并无此意,甚至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陛下,陛下信吗?”
皇帝没有说话。
“是,我是没让龙影卫拦住老侯爷,那是因为他毕竟救过我的命,我在不知他要做什么的情况下,不能贸贸然让龙影卫杀了他。”
“后面他也是着急了,以为我在皇宫受了很多苦,便想要带我离开,我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正要拒绝的,陛下就来了。”
皇帝的拳头拽得死死的,目光冰冷:“那……母妃与他真的从来没有过任何情谊吗?”
“没有。”静太妃说。
“母妃如此确定?”皇帝问道。
静太妃毫不闪躲地对上他的眼神,定定地说道:“是,我很确定自己的心意,我心里从来都只有先帝,没有装过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我一直拿他当救命恩人,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是他自己误会了。”
她说完,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朝门口望去,就见老侯爷一脸震惊与受伤地站在门口。
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不要再这么冲动了,会连累家人的,我生是皇室的人,死是皇室的魂,我这辈子都脱离不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落得株连九族的下场,你的家人是无辜的!”
“想想长卿,想想承风和承林,还有那个自幼罹患心疾的孩子,你忍心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们给你我陪葬吗?我不怕死,可我不想害了他们!”
“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有见过我,在陛下面前只说是一时冲动,并非男女情谊。”
“欠你的,下辈子……下辈子还给你。”
原本她可以有这么多、这么多的话稳住他,不用得罪任何一个。
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唰的看向皇帝。
皇帝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的老侯爷:“太妃娘娘的心思,顾爱卿都听见了?”
何止听见了?
简直每个字都扎在了他的心窝窝上!
老侯爷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静太妃神色一变,张了张嘴。
老侯爷却不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掏出在怀中珍藏了多年的红绳结,随手扔进了一旁燃烧的火堆里,转身决然离去!
静太妃闭上眼,埋在宽袖下的指节隐隐捏出了白色。
……
发生在华清宫的事并未传出去,华清宫上上下下都被下了封口令,就连萧皇后过来都未曾探听到半点消息。
庄太后那边也没走漏风声。
对于这一点,皇帝是感激的。
他难得在上朝的途中叫住庄太后,别扭地道了声谢。
“谢哀家什么?”庄太后淡道。
这会儿又没人盯着,装什么装?
“没什么。”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太后翻了个白眼:“德行!”
皇宫的庵堂修缮妥当了,静太妃搬了过去,据说那日皇帝公务缠身,没有亲自将静太妃送入庵堂。
“不会是失宠了吧?”御花园里,一个洒扫的小宫女小声嘀咕。
她身旁的小太监道:“怎么可能?太妃娘娘可是陛下的母妃,是陛下亲自将她从尼姑庵里接回宫的!”
“可是你们没听说最近陛下与太后和好了吗?陛下又这么着急地让太妃娘娘从华清宫搬出去……”
小宫女话才说到一半,感觉有人掐了她的胳膊一把。
“我又没说错!我……”她一扭头,看见静太妃的轿子停在她身后。
她吓得扑通跪下:“太、太、太妃娘娘!”
静太妃没说什么,倒是蔡嬷嬷怨毒地看了她一眼。
“走了。”静太妃说。
“是。”蔡嬷嬷应下。
走远了之后,静太妃才对蔡嬷嬷说:“阿月,你可看见了,这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是依附陛下而存在的……除了仁寿宫的那一位。”
蔡嬷嬷心疼地看着她:“娘娘。”
静太妃随手掐了片叶子,摩挲着叶子喃喃道:“没有陛下的疼爱,在宫里喝口水都能噎死。她不用,阿月,她不用!”
……
顾娇有几日没去宫里了。
萧六郎在家时似乎也没见他做太多事,可真到他离开了,所有人才发现他在家里是最辛苦的那个。
别的不说,单是给三个小男子汉辅导功课就把人折磨死了。
小净空永远都有十万个为什么,顾琰永远都有十万个不想学,顾小顺永远都有十万个听不懂。
老祭酒到底年纪大了,应付一天两天还成,天天这么怼着干,人都快精分了。
况且他也不是日日得空,一旦他被国子监的公务绊住了,辅导功课的任务就落在了顾娇的身上。
所以顾娇最近就忙得厉害了。
小净空今天有珠算的作业,顾娇让他把金算盘拿出来:“你的算盘呢?楚煜还没还给你吗?”
小净空眼珠子滴溜溜转:“还了,不过……我又把它借给粥粥哥哥了!都是好朋友,要一视同仁嘛!”
对,就是一视同仁,他真是个小机灵鬼!
顾娇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假的?”
小净空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我没卖!”
顾娇眯了眯眼。
做完功课,晚饭还没好。
顾娇去后院收晾晒的药材,小净空从堂屋探出一颗小脑袋:“娇娇!我去找赵小宝玩啦!”
说罢,他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又是赵小宝。
小家伙最近总是去找赵小宝,他几时变得这么爱与比自己小的孩子玩了?
顾娇觉得古怪,犹豫一番后放下药材出了院子。
她去了隔壁,赵大爷在院子里修凳子,见她过来,笑着打了招呼:“娇娇啊!进屋坐!”
“赵大爷。”顾娇客气地打了招呼,问道,“净空过来了吗?”
“没有呢。”赵大爷摇头。
果然。
顾娇又道:“小宝呢?他在不在?”
赵大爷道:“小宝不在,去找虎哥儿了!”
虎哥儿是周阿婆的孙子,在巷子的另一头。
难道小净空是去那里找赵小宝了?
赵大爷问道:“净空出去了吗?”
顾娇道:“是啊,他说来找小宝了。”
赵大爷皱了皱眉,往长安大街的方向指了指,道:“我最近几次瞅见这孩子往那头去,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那我去找找。”
顾娇出了赵家,往长安大街的方向走去。
小家伙最近是胆儿肥了,都敢撒谎溜出这条胡同了。
顾娇决定一会儿逮住小家伙后,不论他如何撒娇卖萌都必须严厉惩罚他!
顾娇来到长安大街上,长安大街原先比玄武大街要繁华络绎,只不过自从女学开在了玄武大街上,便带来了不少客流量。
如今两条街道隐隐不分伯仲了。
顾娇走了几步,隐约察觉到一道古怪的气息。
这股气息很淡,若不是靠近了几乎难以察觉。
那人是在盯梢碧水胡同。
顾娇很少往这头走,上次来时是没这道气息的。
顾娇指尖一动,一枚黑火药倏然射出!
对方以为是暗器,拔刀一挡,黑火药在刀刃上嘭的一声炸了!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呀!”
那人自屋顶呱啦啦地滚了下来!
顾娇几步上前,一脚踩上对方胸口。
那人却不是吃素的,哪怕被炸了一下,依旧有一丝还手之力,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避过顾娇的脚。
随后挥刀朝顾娇横刺而去!
顾娇前世唯一用过的冷兵器就是匕首,想用这个伤她可不容易。
顾娇单手一折,抓住了他的手腕,又反手一拧,将他的匕首打掉,随即一记手刀劈过去,将他整个人劈得趴在了墙壁上。
顾娇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他的脸被迫压在在冷冰的墙壁上:“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他怒道:“干你什么事!”
对方话音刚落,一个金色的物件自他怀中掉了出来,摔在地上,不是小净空的金算盘又是什么?
顾娇眸光一凉:“原来金算盘是被你抢走了!”
对方嚷道:“什么抢走啊!我没抢!”
顾娇冷声道:“不是抢的,那就是偷的了?”
对方倒抽一口凉气:“也不是偷的!”
顾娇一用力,他只感觉自己的骨头噼啪作响,忙道:“是买的!是找人买的!你喜欢就拿去好了!反正也不值钱!”
金算盘还不值钱,口气不小!
这人一看就是会武功的,顾娇担心他是欺负了小净空,从小净空那里讹来的,越发不想手下留情。
就在她差点把他肋骨折断时,他忽然开口:“不信你问他!就是找他买的!”
顾娇扭头望去,小净空抬头看来。
四目相对,小净空的身子抖了抖。
“娇、娇娇?”他唰的将手上的东西藏在了背后。
顾娇两手按着这个男人,没手去捡算盘,于是看了看地上的金算盘,道:“你的算盘找到了,快捡起来。”
小净空却没动。
他低下了头。
灰衣侍卫道:“小兄弟,这是我家公子找你买的算盘!你可还记得我家公子啊?那个拿白玉折扇,穿着白衣黑纱的男人。”
小净空的表情给了顾娇答案。
顾娇松了手,灰衣侍卫疼得跌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女人啊?怎么力气这么大?
顾娇走过去,蹲下身来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小净空,问道:“为什么要卖掉自己的算盘?”
小净空低着头:“我想要钱。”
顾娇看着他,正色道:“你要钱可以和我说,你的钱都在我这里,我只是替你保管,你要用随时可以拿。”
顾娇见他没说话,又问道:“你要钱是想做什么呢?”
“买这个。”小净空将藏在背后的包袱拿了出来。
包袱沉甸甸的,也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
顾娇拿过包袱:“买这个做什么?”
小净空低声道:“送给娇娇。”
“送给我?”
顾娇古怪地打开一看,一道明艳的红色霞光映射而来――
她怎么也没料到里头装着的竟然会是一件崭新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