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还在传阅。
晨光望向徐秀曼,噙着笑道:“你可有想过,你入朝为官后会发生什么?”
“臣女会成为凤冥国历史上第一个女文官。”
晨光笑了,她摇了摇头:
“你是才女也是美人,你若一直是才女一直是美人,人们会爱慕你,会喜欢你,可一旦你入朝为官,你不再是才女,也不再是美人,在别人的眼里,你是异类,是威胁,甚至是对手,你打破了界限,毁坏了规矩,人们会厌你,恨你,你会受尽冷眼,受尽歧视,受尽欺辱,你的才能或许会让你站稳脚跟,但更有可能的是你还未站稳就已经被踩下去,那个时候,也许你再也爬不起来。”
徐秀曼垂眸,抿了一下嘴唇,再抬眼时她微笑起来:“殿下,只有嫁娶才论男女,其他时候能者居之,若有人把我视为威胁,是我有威胁人的能力,若有人把我踩在脚下,是我才疏学浅。我会再爬起来的。”
“官场中的女子不适合婚嫁,你可能会孤身一辈子。”虽不是一定如此,可大部分男人只想要贤妻良母,一个满脑子政事比自己还忙的女子做不了妻子。
“婚姻非臣女所愿,臣女从三岁读书,虽身为女子去不了学馆,可也是排除了许多困难苦读了十三年,臣女从书中知事明理,学会了思想,只望能以己身所学所思报效国家。”
晨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神情坚定,淡声道:
“明日去兵部报道,徐大人来安排,先从杂事做起吧。”
徐川也看过了卷子,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惴惴不安。凤主殿下没有动怒让他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对女儿浓浓的担心,现实会比凤主殿下的话残酷千倍万倍,在男人堆里跟男人抢饭碗的女人,不会有人善待她,一旦进了衙门,她便不再是众星捧月的佳人,她只是一个来抢饭碗的,复杂阴暗的官场,终日浸淫权术的男人,他们会往死里整她。
好在凤主殿下在一开始将女儿交给了他,开头是最难的,殿下明白,所以有希望他能在最开始保驾护航的意思,他对这一点十分感激。
徐秀曼并没有因为“从杂事做起”感到失望,她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的未来是荆棘编织的精彩。
她是凤冥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文官,与另一位手握重兵的女将并称“凤冥二姝”,她们很喜欢这个称呼,姝,美丽的女子,她们是女子,也是重臣。
徐川带着徐秀曼叩头谢恩后退回座席。
宫宴上又一次热闹起来,因为明日的兵部将会迎来史上第一位女官,有讥笑的、有议论的、有不赞同的,当然也有惊叹佩服的,不过比起最后一种反应,前三种反应占大多数,大多数人依旧不能够接受女性为官。虽然凤冥国的统治者是一个女人,可多数时候,没人把她当女人,知道她是女子,可在与她谈论政事、受她斥责、被她处置时,不会有人把她当成女人看待,凤主是凤主,和普通女人还是有区别的。
沐寒却很高兴,多少年了,终于有了一个跟她一样的女子,从徐秀曼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少女时期的自己,充满了憧憬,雄心勃勃。她想她该尽力帮她一把,这条路会有多艰难她最清楚,好在这条路她先走过了。
地面上爆竹喧嚣,天空中亦燃放起了烟火,五光十色,璀璨炫目,照亮了箬安城上空。
凤主殿下率领众臣在广场上观赏烟火。
沐寒不爱凑热闹,没有往前去,她站在最后面吹风。浅酌了几杯,双颊泛红,再被风一吹,晕陶陶的,空中的烟火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她的手突然伸进袖子里,摸出一根八宝玛瑙兰花发钗,这是从赤阳国寄来的。
她望着那根发钗,发钗送来时正好是她要参加除夕宴的时候,她很犹豫要不要戴,因为一直犹豫,时间到了也没有想出决定,她干脆揣来了。她想她不如现在戴上吧,手动了动,良久,却又落了下来,她将发钗重新揣回袖子里。
赤阳国将军和凤冥国将领,别闹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去。
“簪子不错!”称赞声从身后传来。
沐寒吓了一跳,回过头去,薛翀站在她身后正睨着她。
沐寒下意识把袖子拽了拽:“你躲我身后做什么?”
“我哪躲了?”薛翀从后面走出来,站在她身旁,他微醺,脚步虚浮。
沐寒和薛翀从小认识,小时候薛翀没少欺负她,她也没少揍他,长大后因为男女之别两人疏了远些,不过到底算朋友,上一回薛翀儿子的满月宴沐寒也参加了:“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夫人儿子呢?”
“夫人身子不好在家躺着,儿子夫人说太小了不让带出来。”薛翀答得心不在焉,他望着空中绚丽的烟火,感叹,“又是一年了!”
他的感叹也引起了沐寒的一些感慨:“是啊!这日子真是一眨眼的事!”
“大过年的,秦家也是倒霉!”薛翀还在恼刚刚宫宴上发生的事。
“秦夫人太不会看场合了,何必呢,惹得谁都不痛快。”沐寒倒是觉得秦家一点也不无辜,谁都知道凤主殿下的人动不得,秦夫人敢拔老虎须子,以凤主殿下的性子,还有命就不错了。再说大殿上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太恶毒了,幸好火舞不是普通的姑娘,这要是普通的姑娘被毁了名节,还不得去撞墙。
薛翀将眼光落在队伍最前方站在沈润身旁的晨光身上,哼了一声:“凤冥的女人,都是妖精!”
沐寒以为他是在骂火舞“妖精”,“女人”那两个字更是让她听的很不自在:
“这是什么话?是秦朔自己一天到晚五迷三道的,关人家火舞姑娘什么事,没骂他‘登徒子’就不错了,大庭广众下被败坏了名节,倒霉的是火舞姑娘!”
“你最近怎么总爱替她们说话,你从前不是最恨她们,你忘了是谁抢了你的男人,是谁害死了你的父亲,是谁强占了龙熙国,当初她在你身上试遍了各种酷刑,你现在反倒向着她!”
沐寒有些生气,一码是一码,他说这话跟胡搅蛮缠有什么区别:
“这和向着谁有关系么?本就是秦朔不对,火舞姑娘是无辜的。再有,我男人是谁就被抢了?龙熙国又是怎么败的?强者为尊有什么可说的?那些酷刑我不恨她,我都造反了,难道我还要怨怪凤主殿下没来抚慰我?别说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