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本山大叔的话说,我是没有艺术细泡的,至于曲子我只能隐约听出个大概的旋律,优美不优美动听不动听。而且,我对音乐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像孔老夫子那样听曲子能听到三月不知肉味的程度,我只能表示望洋兴叹。
林妙舞的手指很长很漂亮,像精灵一样在琴弦上舞蹈,她的表情也很专注,长长的头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荡漾着汩汩的悸动。
她的手法,不是我不描写,而是我真的不懂。
她说,“这首曲子叫《在这个世界相遇》。”
我表示肃然,爱情总是美好的,特别是在我这种十七岁、懵懵懂懂的少年心中,而相遇邂逅就让人充满遐想和期待。我仰着头,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大约她就是那个我姐每天给我五块钱而我愿意花三块五在她身上的女孩子。
说不上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我忽然感觉这种感情有些可笑。
林妙舞收起了古筝,安静却又有些落寞的坐在我头侧的椅子上。许久,她才抿了抿嘴角,露出个自嘲忧郁的笑容。
我们距离很近,我们距离很远。所以我们在这个世界相遇,也可能仅仅只是相遇而已。
“那堂妹的事...”
我说,“明天一定告诉她,上岛咖啡屋。”
我们这座小城,只有一家上岛咖啡屋。
林妙舞扯着嘴角轻笑,“她叫什么?”
“陈九。”
“跟你同名?”
我说,“她是数字那个‘九’。”
林妙舞神色了然,眯着眼睛怔了怔,忽然自言自语的说道,“她真...漂亮!”
我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失落,她是在夸我,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开心。
邻床的老太太说,“丫头,筝是表现能力非常强的古乐器,你的指法很漂亮,技术很好。但是听你的音乐就像听机器人在弹,或者说是软件合成的一样,没有感情。”
林妙舞笑笑,背起筝,瞅着那个好为人师的老人,“随你怎么认为。”
她果然还是不会太在意其他人的感受,或许在她看来,这个世上就没什么能让她心动意随的人和事情。
林妙舞握了握我的手,说:“我晚点再来看你,得去录一首曲子。”
我百无聊赖的躺在病床上,一个戴着口罩的小护士走进来瞅了瞅架子上点滴的存量又瞅了瞅我,皱着眉说,“有事摁铃。”
我点头答应,她又走到里面检查了一遍老太太的点滴,嘱咐了几句不要吃香蕉不要吃太咸之类的话,摇曳着水蛇腰走了。
第二袋点滴快要输完的时候,我姐抱着我的双肩包回来了。她从包里掏出几本书来,我看的真切,其中一本薄薄的16K的封面上写着“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八个金灿灿的大字。
我头皮有些发麻,真不知道我姐是怎么找到它的。我记得我把它压在褥子的最下面,只有在万分寂寞的时候才会拿出它,瞻仰一下上面德艺双馨的老师们。
“你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卷子,手机,参考书,还有...”我姐低着头,一面从里面往外掏着东西,一面如数家珍的报名,“这是裙子,罩罩,小内裤...”
我的头很铁,不对,是我浑身都很铁,跟烧热了的铁板似的。我说,“姐,我想上厕所。”
还好我姐没问我哪个妹子叫厕所,她仰起头瞅了瞅点滴袋,伸手摘了下来,像旗杆似的举着,简洁干脆的说,“走!”
有时候太善解人意也是一种负担,最起码我现在就感觉很羞恼。我只是为了缓解尴尬,我能让我姐举着点滴袋跟我去男厕所么?所以,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我自己去。”
或许我姐也觉得她去男厕不好,咕哝了两句,说:“斜对过就是厕所,你小心点。”
我这么大的人了,生个病而已,又不是手残脑残了,难不成还能掉坑里!我姐真是越来越能唠叨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个钟出岫已经走了,我姐正在跟老太太聊天,还很和谐。我想,大概这位老太太拥有自来熟的被动技能,除了林妙舞,貌似她跟谁都能聊得上来。
我姐把我的点滴袋挂在架子上,歪着身子说,“你们那时候结婚五块钱就够了,现在五万都打不起个水漂来。我弟弟今年十七岁,再过几年要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要结婚,又是一番景象,说不得是个什么价儿呢!”
老太太古怪的瞅了我一眼,我猜她或许是想到了林妙舞,“是呀,现在男孩儿可不好找对象,几年后没准就更难了。我三孙子今年都二十八了还没个信儿,急的老太太我火烧火燎的。女孩儿就不一样了,还能收彩礼...”
我姐这回瞅我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古怪之色了。
我忽然觉得不能让她们多聊,万一我姐听信了她什么建议,让我变女孩子嫁人怎么办。这老太太一看就知道很牛笔,自古以来牛笔的女人都有三大特点:克夫,命长,且自带招惹是非的能力。你看看武则天,再看看慈禧,还有这个老太太,没有一个是正经人。
虽然我姐不太会受到外在因素的影响,但好女也架不住赖汉缠呀,是老太太!自己领会精神。
我说,“姐,要不输完液咱就回家去吧,在这里多贵呀。我感觉我好多了,在哪儿都一样。”
我姐傲沉式的笑,“在这里方便观察,我在咱家微波炉里藏了几万块钱呢,你就安心住这着吧。”
这就是纯粹的胡说八道了,我们家什么时候有微波炉了?再说,我姐藏钱的地方我都知道,她衣柜里那个背面印着Q版大熊猫的小内裤里包着的不就是么。
好吧,我姐让我住,我就住,可是您把我这些女装都带来是什么意思?
额,省的我明天回家去换了,正好可以装备上去上岛咖啡见林妙舞。
我把那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塞进背包的最深处,用一条包臀裙裹起来,尽量不让它出现在我姐的视线里。然后,翻出一本化学参考书来看,我姐就抱着她的《室内装修与设计图鉴》自学。
许久之后,护士小姐姐给我拔了针,燥热难耐的我坐卧不安,静不下心来,我姐出声训斥我也收效甚微。最后,荡漾的我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听到一句“因为你的血型是B,我的血型也是B,我怕咱们生的孩子是2B,所以我不能答应跟你在一起。”
尽管我还不太清醒,仍旧不遗余力的笑了出来。这是一道女声,应该是那个女孩子用来拒绝钟出岫的。我笨拙的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屋子里的情况让我有些诧异。
老太太不在,女孩子和钟出岫也不在,我姐正在和一个看起来身形熟悉的小丫头脸红脖子粗的争执。
一米四,酒红色短发,大眼小嘴,热裤配短衫,这形象很快就和我脑海中的一个人物重合起来。
她怎么知道我住院了?是我姐告诉她的么?
我姐弯下腰,轻轻揉了揉我的脸,温柔的说,“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我的眼皮又沉重了些,脸颊在我姐粗糙的手掌下炙热起来。宝红长长的喘着粗气,眼睛有些红,我听到她气急败坏的跟我姐说着话,有股子一言不合就要坐地上嚎啕大哭的架势。
这种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
我想告诉我姐,不要被这个小妖精萌萌的外表欺骗到,她的脸皮绝对比我的还厚。我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宝红小小的手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撇着红润的小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迷迷糊糊的我来不及思索,我姐拉着宝红的胳膊,把她往外拖,“哭什么,我弟弟还没死呢!到外面去说...”
这个梦有点奇怪,搞的我生病住院好像是因为宝红那个小矬子一样。做梦这种东西,真的是无迹可寻,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哪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可以变女孩子这件事是在做梦,那么我一点也不意外。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姐还端坐在椅子上专注的看着那本《室内装修与设计图鉴》,邻床的老太太一家子都不在,最里面的床位来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陪床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正太。
我出了一身汗,湿答答的非常难受,可这又不是在家里,不能洗澡。我姐冲我笑了笑,说:“你醒啦,是不是梦到什么东西了,听你说了半天梦话。”
我老老实实的告诉她,“我梦见你跟我们金燕的老板吵架了。”
我姐愣了愣,眯着眼睛笑,“那你有没有帮我呀?”
我满嘴跑火车道,“当然有!我帮你把她骂走了。”
我姐很开心,“没白疼你!听你嗯嗯啊啊的叫,还以为你梦到出了什么事...”
这...有前半句就够了。不是我封建迷信,孔老夫子都不讨论怪力乱神呢。
我姐捏了捏我的脸,笑眯眯的说,“既然你这么向着我,那我也要给你一些好处。”
她饶有趣味的眼神吓了我一跳,“姐...咱们可是亲姐弟!”
我姐哈哈大笑,“你这变态!我说,给你换一间单独的病房,vip,跟旅馆似的那种。有独立卫生间,厨房和客厅,比在家里还舒服。那样不影响你学习,也有助于你身体的恢复。”
这回我是真的吓得跳了起来,“姐,咱不过日子了?那得多少钱!”
我姐拍着胸脯说,“放心,你姐我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