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想的太多了,或者说,老太太未能等到韩飞到来就不甘的闭上眼。当韩飞四人走进老太太房间的时候,百里嫣然已经伏在母亲卢傲雪的肩膀上失声痛哭了。
佣人围了一圈,神色悲戚,眼睛红红。
百里琦呆坐在轮椅上,不知道想着什么。而百里珊则坐在床边,泪流满面的扑在丈夫陆青书的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啊!姥姥她――”陆冬看到百里奚走进来,眼泪汪汪的埋怨,声音虽然很低,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奶奶――”前一刻,自己还开心的在医院斗地主,而奶奶就这样没了。百里奚五味陈杂,在这一瞬间,明白了生死的意义。
房间很大,人很多,哭声一声连着一声,让人胸腔压抑的难受。
医生、专家站成一排,统一摘下口罩,向老太太默哀,然后鱼贯而出。
按照杭城的习俗,危重病人一定要在咽气之前送回家里,然后在亲人的陪伴下度过那最痛苦,也最煎熬的最后一分一秒。
老太太病发的突然,等到佣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即使有家庭医生及时抢救,依然难以将老太太从鬼门关拉回来。
韩飞和王子对视一眼,拉了一把二丫,三人走出房间。
离开房间的时候,韩飞回头又看了一眼老太太,心神不由有些恍惚。如果自己的毛病不能治好,三年后,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自己。如果哪天自己突然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会有人为自己送行吗?
韩飞握紧二丫的手,知道她会伤心的!
韩老鬼也会伤心,只是脸上不会表现出来。张雨绮会回来吗?陈巧巧会回来吗?百里嫣然呢?
这样一想,韩飞猛然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除了武术系的几个师弟师妹,还有几个关系暧昧的女朋友之外,自己孤零零的没有家人!
几个月前,与老太太认识,虽然痴呆记不起家在哪里,但她可以帮自己煮馄饨,可以躺在自己肩膀上睡觉。可是,现在呢?老太太富贵一生,子女成群,又带走了什么?
韩飞自诩医术高明,却治不了老太太的小脑萎缩;玄武戒里有无数药材,韩飞却治不了自己的病。
活着!必须活着!
韩飞从未想过活的意义,直到今天,韩飞才明白,只有活着,其他的一切才有价值。
出了房间,二丫又恢复了开心快乐的表情,这与现在的情景很不相符。王子虽然跟百里奚关系密切,但跟老太太之间没有交集。
“王子,你带二丫出去转转。”韩飞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至少要留下来,向百里奚、百里嫣然表示哀悼。这个时候,二丫还是不要在场比较好。
王子点点头,劝说一番之后,二丫跟着离开。
林燕在走廊打电话,轻声安排追悼会的事情。人来人往,哭声一阵阵。韩飞正对着房间门口站着,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
百里嫣然出来了,韩飞说了几句;百里奚出来了,韩飞也讲了几句。可是,自己到底讲了什么,韩飞都不记得了。
时间好像被冻僵了,又好像闪电一般飞逝。原来看上去面目可憎的那些人,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在老太太尸骨未寒的时候就争夺家产。
每个人心里都想什么,韩飞不清楚。但透过每个人的眼神,韩飞可以肯定,至少在这一刻,众人心中充满了哀伤。这哀伤不一定针对老太太,而是针对死亡。
死神的镰刀令人肃然起敬,生命终结的瞬间与生命降临的时刻,同样值得纪念。
恍恍惚惚,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老太太的追悼会如期来临。
时间定在第二天早晨,可是,已经深夜了,燕城白家的人还未到。
在这三天里,韩飞知道了老太太的名字,燕城白家的老幺,大名白淑香。
“姐,我去接白羽姐姐!”三天的时间,百里奚除了喝点儿汤水,一点儿东西都没吃。奶奶的死对百里奚打击很大,一夜之间,百里奚长大了。身体虚弱摇晃,眼睛中布满血丝,却坚持一定要去高铁站等人。
“不行!”百里嫣然还未拒绝,韩飞率先开口了,“你们两人事情多,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吧!把白羽的照片传给我,我去比较适合!”
百里嫣然感激的望了韩飞一眼,郑重的点点头,示意林燕将白羽的相关资料交给韩飞。
“明早十点钟开追悼会,九点钟如果还没有人,你就不用等了!”百里嫣然送韩飞到别墅门口,细心的叮嘱。
三天来,韩飞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虽然什么都没做,但百里嫣然心里踏实不少。等奶奶的后事处理完,又会有一堆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这一刻,百里嫣然猛然意识到,不管女人多么坚强,都需要男人的臂膀做依靠。
韩飞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杭城四季常绿,即使十一月,依然可以嗅闻到浓郁的花香。
夜里十二点整,一辆高铁缓缓停靠杭城,刚刚平复不久的站台,立刻被嘈杂的人声和行色匆匆的人流湮没。
“没有!”
“没有!”
“没!”
令人近乎窒息的夜色里,三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穿着黑色背心和黑色紧身薄布牛仔裤的冷峻男子,神色紧张的看着最后一波旅客走进地下通道,相互的眼神里,都流露出焦虑和紧张。
“再搜查一遍,一定不能让她参加百里家的追悼会!”为首的一位,看着最后一位旅客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心有不甘的吩咐,带领两位兄弟,再次奔向那已经被丢弃在一边冒着热气的高铁列车。
二十分钟之后,火车缓缓向维修车间移动检修的时候,三位冷峻的青年男子心有不甘的消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
“噗通!”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即将进入维修车间之前,一团黑影像母鸡生蛋一样匍匐在了两条铁轨之间。
那团黑影微微闪动,站台上多了一位小手揉搓着纤腰,嘟着嘴,满脸抹得乱七八糟看不清楚容貌的女子。
“喂!喂!”执勤的铁警,发现有人站在铁轨中间,大声对女孩喊,“赶紧出去,马上离开!”
“吼什么吼,你姥姥的!”纤细腰肢一扭,女孩气呼呼的骂了一句之后,转眼间,身影原地消失。
“咦――”执勤的铁警一个踉跄,惊呼出声,如果不是刚才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铁警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白内障眼睛出了问题。
“见鬼了吗?”见多识广的老铁警,不由心里暗暗打鼓。铁警停住脚步,准备过来查探一番的想法,立刻打住,转身像火车头一样,屁股冒着黑烟的开溜。
“轰――呼――”一辆高大的路虎车孤单冷清的停靠在高铁站的边上。
片刻,传来拳头砸车子的声响。在这突然没了火车鸣叫的夜晚,这响声听上去有些另类。
车门打开,黑影钻进后座。司机还未回过头来,动听而又稍显冷漠的女孩声音突然在后排的车厢方向响起。
“你手机里怎么有我的照片?”
“白羽!”司机收起手机,胡乱摁一下,想发动路虎车,但没成功。尴尬扭头笑了笑,自我介绍,“我叫韩飞,百里家让我来接你!”
“韩飞是谁?没听过!”上车之后,白羽一直打量窗外,对于来接自己的年轻司机没有丝毫兴趣。类似的小白脸,在燕城满地都是,而眼前的这个,还病怏怏的。
“快点儿开车,别磨磨蹭蹭的,不要耽误时间!”女孩的声音越说越低,倒后镜里露出脏兮兮的女孩面庞。
“见谅!见谅!”韩飞慌乱羞怯的摸着那些按键,不知道应该摁哪一个。腼腆一笑的歉意解释,“第一次开车,不是很懂!你稍等,别生气!”
短暂宁静,车厢后座酝酿着暴风雨。
“滚!”白羽那脏兮兮的小脸蛋一下子变成黑红黑红的,樱桃小嘴一张,对韩飞淋漓尽致的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和不满,白羽很想现在就捏死眼前的臭男人。
白色的衬衫,领口黑乎乎的发出恶臭难闻的气味;一条牛仔裤倒是崭新的,但却有些大,松松垮垮的套在瘦不拉几的身上,就像一根竹竿套了一条裙子,怎么看都别扭。
花儿对我笑,小鸟对我叫,背着书包蹦蹦跳――白羽想起了自己看过的唯一一部六十年代影片,耳边响起了那在自己脑海中像鬼叫一样的童谣,白羽毫不吝惜的把愤怒转移到了面前韩飞的身上,横眉立目。
“不会开车,你装什么大尾巴狼!闪开,我来开!”白羽气得牙齿痒痒,可是,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又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干脆也不下车了,从后座站起身,将韩飞拨拉到副驾驶上,绑好安全带,大脚踩踏油门――可是,车子不动!
白羽满脸诧异,怎么回事?难道车子不是这么开的吗?
“没发动呢!”韩飞摸了摸鼻子,善意提醒。
“我知道――”车子发动了,但车厢里却回荡着白羽愤怒的吼叫声,来杭城一次真不顺利,遇到追杀也就算了,居然下车就遇见了白痴。
神经病?
韩飞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白羽,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撞坏我的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