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后,皇帝立于大殿上,傲然俯视着群臣,又大发雷霆了一通,起因正是因为广西粮仓一事。
百官们屏息静气,垂头躬身立于大殿之上,谁都不敢多言一句。
皇帝一通火发完,当即责令刑部严查,并派钦差大臣南下广西。所有涉案人,一经查实,满门抄斩。
百官们一个个缩着脑袋,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周围人的脸色,面色凝重。
……
正月末,立春刚过,京城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夹杂着丝丝寒风,阴冷无比。
这几日,顺天府尹程咬银的日子就如同这立春后的天气,相当难过。
自打苏家三子被捕入狱,苏尚书停了职后,每日里来衙门击鼓状告苏家恶行的人一拨连着一拨。
有欺儿霸女致人伤残的,有抢占良田断人手筋脚筋的,有奸yin幼女致人死亡的,桩桩案案无不令人触目惊心。
程咬银哪敢隐瞒,只得上报朝廷。
今上冷冷对着他说了一句话“官风不正,则民风必颓;吏治不顺,则民心难安。王子犯法且与民同罪,何况苏家乎。”
这句话让程咬银琢磨了整整一夜。
话再清楚不过了,要动,要大动,可关键是苏家的背后不仅有位当朝皇后,还有个离皇位最近的韩王。
皇后称病不出,韩王闷声不吭,程咬银不禁感叹这事若处置不好,日后可是要掉脑袋的。
程咬银摸了摸后脑勺,只觉得惊意阵阵!很快,脑子里冒出来许多为官保身之道。比例好汉不吃眼前亏;比如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比如要良鸟择木而栖,良仕择主而事等等等等。
一夜的冥思苦想,天亮时分,咱们的程大人一声怒吼:“老子日后掉脑袋总比现在掉脑袋的强!”
只把身边睡得着呼呼的小妾吓了个半死。
府尹大人便快刀斩乱麻,短短十天时间就把几桩要案的人证、物证,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呈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人则干脆了许多,接了案子,管他曲直是非,先到苏家拿人,把人拿住了,慢慢再审。
自打大理寺,都察院明目张胆的在朝堂上参了苏家一本后,众人这才知道所谓先太后的人,实际上早在八百年前就暗中归顺了今上,亲近中宫,韩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
由此看来,今上这回是来真的。即便日后韩王上位,这苏家也保不住。
此时已是二月初,离二月十二日的寿辰不过短短十天时间。
……
深夜,苏康平负手站立在庭前一棵盛开的梅树前,久久未动。
苏氏一门,短短半月,入狱十一人,这里头有他两个儿子,四个侄子,两个庶出的兄弟,三个族人,人人皆重罪,即便不死,也难全身而退。
皇帝突然拿苏家开刀,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这京城也该是变变天了。
身后三个嫡亲兄弟苏康安,苏康喜,苏康乐看着静立的大哥,均沉默不语。
许久,苏康平长吁一口气,入了书房,三个兄弟紧跟而上。
苏康平从书桌上拿起一只雕工精美,玉质上乘的白玉笔筒,笔筒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膀欲飞。
苏康平爱若珍宝的抚了抚,目光落在三个弟弟身上,叹道:“先太后五十大寿,我特意从外头寻了这块籽玉,请大师雕了这支凤凰笔筒,姑母看着很喜欢,却没有收下。她说‘这支笔筒留在苏家,凤凰展翅,遨游九天,苏家的女儿,生来高贵,应理为凤,世代传承’,笔筒犹在,然姑母却逝,睹物思人,我愧对姑母从小对我的殷殷教悔。”
“大哥,皇后,韩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快说啊!”
“大哥,赶紧想个办法啊,这样下去,苏家就完了!”
“大哥,怕他个球啊,咱们苏家绝不能就束手就擒。”
苏康平放下笔筒,目色悠远道:“今日皇后派了身边的李公公传了一句话,她说‘帝自幼受困于太后,深恨外戚专权。父之殇故不想子亦殇。’”
三人听罢这话,不禁喜忧参半。
苏康平缓缓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苏家也不例外。若能保得韩王千秋大业,咱们苏家早晚有复起的一天。”
肥胖的苏康安面露怒色,一针见血道:“大哥,若牺牲了咱们苏家,还是不能保韩王登位,又该如何?”
苏康平阴阴一笑,目光寒光四起,冷冷道:“那,咱们就帮韩王登基路上那些碍眼的石头一一搬掉。”
“大哥?”
三人异口同声的叫道,脸上俱是一片惊愕。
……
二月二,龙抬头。
这一日是萧寒二十一岁的生辰,也是夫妻俩成婚整整一年,意义非同寻常。老太爷一早就发话了,需得给孙子热热闹闹的过个生辰。
欣瑶原想在怡园摆上几桌,把素日与萧寒交好的兵马寺的兄弟俩请来,再把杜家、徐家叫上,搭个戏台子找小戏班唱个堂会,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萧寒却不想欣瑶大冷的天来回奔波,一口否绝。
欣瑶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把怡园改在萧府。哪知萧寒仍不满意,非嫌戏班子咿咿呀呀,吵得人脑门生疼,不请也罢。
蒋欣瑶心道,我这会已经被你气得脑门生疼了,哪有把客人请回来,吃个饭,干坐着的。堂堂爷们过个生辰,连个戏班子都不请,没的让人说咱们萧府小家子气。
萧寒把欣瑶往坑里头挤了挤道:“又不是整生日,何苦弄得人尽皆知,要我说,你与我一处在这房里弄些个小菜,喝几杯小酒,不比那人多来得自在。再说,湖广遭了灾,咱们这个时候请戏班子,可不合适。以你夫君如今在京城里混的,说不定,没两天弹劾我的折子就似雪片般飞进了宫里。”
蒋欣瑶嗔笑道:“合着你当自己是王侯将相呢,还弹劾?那些个文武百官,是要多无趣才把目光落在一个六品的小官上。”
萧寒拉过欣瑶的手,放在嘴上轻啃了几下,正色道:“品阶虽小,可抵不住权力大啊,多少人盯着呢。二哥不在,我这头不能出了差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兵马寺都是帮粗人,闹起来没个正形,何苦污了你的眼。要我说,咱们夫妻俩个置一桌酒菜,窝在房里,暖暖和和的说说话,多自在。你若嫌闷,咱们还可以做些其它的,比如说,那日……”
欣瑶见男人越说越离了谱,赶紧一把捂住了嘴,面色娇红的啐道:“越发没个正经样!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装得跟个二郎神似的。”
萧寒把脑袋往欣瑶那头凑了凑,笑道:“在自个的房里要有什么正经样,越不正经越好。瑶瑶不喜欢吗?”
蒋欣瑶实在抵不住男人**的眼神,嗔怒着转移了话题:“到底怎么个过法,大爷到是说个准话。”
萧寒在欣瑶脸上啄了一口,下了炕,理了理衣裳道:“你也别忙活,中午我请天翔,阿远和兄弟们到怡园热闹热闹。完事了,我就回来陪祖父和你。交待梅子,另置一桌酒菜,送到房里。咱们就像去年新婚那样,你看如何?”
欣瑶拗不过,只得应下。
二月二那日,夫妻俩把老爷子哄上床后,连酒菜都省却了,萧寒直接把欣瑶抱上了床,回味了一番去年新婚之夜时的情景。
……
二月初五,阴。
距离京郊八十里的官道上,有一驿站,驿站边,有一六角小亭,亭子虽小,建得有模有样,只是风吹日晒,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旧。
亭子中间,站着一人,五十上下,身材略瘦,一身官袍显得精神矍槊。亭外,分立着三个小兵。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五十匹黑色战马扬起尘土疾驰而至,为首的中年黑衣人虽风尘仆仆,却眼露精光。
只见他翻身下马,打量四周,见并无异常,才把缰绳扔给身后的人,上前两步,抱拳哈哈一笑道:“老尚书风采依旧,别来无恙否?”
施杰还礼道:“托赵将军的福,老臣还能在兵部混混日子。”
两人对视一眼,均颇有深意的哈哈一笑。
笑毕,施杰做了个请的姿势:“将军还朝,今上特令我在此恭候,迎一迎将军。”
赵虎冲着京城的方向抱了抱拳,正色道:“皇恩浩荡。有劳施尚书了!”
施杰虚笑道:“赵将军赤胆忠心,骁勇善战,又长年驻守边疆,劳苦功高,今上惜才,能让老朽跑这一趟,也是老朽的荣幸。”
赵虎笑道:“那施尚书,咱们就动身吧!”
施杰作了个请的姿势,道:“不急,不急,今上令我来,还带了旨意。”
赵虎机警的朝身后之人打了个眼色,五十人步调一致的佯装后退数步,悄无声息的变换了阵型。
赵虎遂走到亭中,双膝下跪。
施杰视而不见,从怀里掏出圣旨,当即宣读。
圣旨无非是些褒奖的话,大意是将军金马铁马,刀光剑影,南征北战,戎马一生,是忠臣,也是功臣,特赏赐白银多少两,黄金多少两之类的话。
赵虎紧绷的面孔渐渐缓和了下来,身后五十人凌冽的气势也随之隐去不少。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