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所有葬剑谷门人都忘不了的一天。在今天之前,他们或多或少都曾经想过,宗门日渐式微,内斗不休,外有强敌,只怕覆灭是早晚间的事。
尽管如此,可是灭门是一件多大的事,虽然人人都觉得这天会来,可是在他们心中,这一天不会来得太快的。可能还要一年,十年,这么大一个宗门,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准儿还能再苟延残喘许久。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覆灭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做好准备。
到了现在,能赶到这里的人都已经赶到了,包括徐夫人,她和徐长老倚重的心腹弟子终于也将徐长老带了过来。徐长老情形看起来比岳长老还糟,他当日是为了夺药,在混战中被人所伤。伤势颇重,更要命的是他中了万峰主的的毒。这毒在平时对徐长老可能不算什么大麻烦,可是在重伤之时就十分棘手。万峰主自己的毒,自己当然知道怎么解,可问题是万峰主自己也重伤濒死,能不能保住命还难说,怎么能再帮旁人解毒?
徐夫人一进了石门,整个人都要瘫了。
她的修为在宗门中算得中等偏上,身为谷主的夫人,长老的独生女,徐夫人打小就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没出过什么力,总之有修为在身,连用自己的两脚赶路这种经历对她来说都很少有,现在一旦没了修为,身上的各种法器、丹药也全变成了废物,能够在这样大的风雨中把父亲带到这里,徐夫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一路她是怎么过来的。头发散乱,湿淋淋的往下滴水。脸上手上身上不知道被划破、磕伤了多少地方,全靠咬着牙硬撑着。一进了石门,这口气一松,她顿时连一根手指都没力气动弹。
缓过一口气,她才顾得上去看被师弟背着的父亲。
萧雩还在石门附近,他歇息了一会儿,正帮着其他同门安顿裹伤,忽然听见一声叫喊。
这一声叫太过惨厉,象是受伤的野兽在嚎叫,萧雩动作一顿,转头往门口方向看。
滕继刚才坐在一旁,听见这声音吓得身子一震,扶着墙站起身来。这两天他受的惊吓太多,尤其是今晚,现在听到这动静更是惊悸难安。
“师兄,这是什么动静?是人吗?”
“应该不是野兽……”
石室中的灯亮给滕继壮了胆气,又听师兄这样说,他硬着头皮说:“我去外头看一看,要真是野兽,咱们也好防备。”
萧雩顺手把地下一把剑递给他。虽然说修为全失,但拿把剑就算不能防身也能壮胆。
滕继紧紧握着剑出去了,不过很快他又回来了。去的时候战战兢兢的,回来时脚步却要轻快多了。
不过他带回来的可不是好消息。
“徐长老死了。”
萧雩有些吃惊,但是这事细想起来也不算意外。
徐长老本来就身受重伤,今晚的异变人人都失去了修为,这对徐长老来说更是灭顶之灾。
滕继蹲下来,小声说:“徐夫人刚才哭了一声,也昏过去了。”
在今晚之前,徐夫人这样的大人物可是高高在上的,徐长老父女和吴大小姐都是骄横人物,在宗门之中没多少人说他们好话,可刚才看到徐夫人的惨状,滕继心里也不好受。
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徐夫人伤心父亲之死,让滕继想起自己父母双亡的身世。“什么时辰了?”
风雨让人觉得时间格外漫长,萧雩觉得这天早就该亮起来了。
“快四更天了吧?”
滕继也说不好。
料理完身边这个宗门弟子的伤势,萧雩他们往谷主那里赶,吴允深已经发出信箭,将所有弟子都召集了起来。
偌大的一个宗门,到了此刻聚集起来的人里不过零零散散的二百余,还有一半都带伤。
吴允深缓缓环顾这些门人。
这些人里,有面熟的,也有面生的。他身为谷主,对一些年轻弟子根本不熟悉,连话都没有说过。徐夫人被人搀扶着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神情呆滞,脸容惨白,看起来象是失了神魂的行尸走肉,没有半分活气。
这种情形下就算莫辰站在她面前,徐夫人也注意不到他。
吴允深提高声音,并没有隐瞒噬灵脉一事,也把有外敌入侵的事一并说了。
若是平时听到这样的消息,众人一准儿骇然失色。可是到了此刻,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众人又经过了半宿的艰险惊吓,这会儿再听着这样的消息,连惊讶的气力都挤不出来,许多人的眼睛麻木无神,对眼下的绝境已经不抱什么希冀了。
“葬剑谷灵脉延绵百余地,如果能够离开葬剑谷,各人的真元应该可以慢慢恢复。”
这算是个好消息。可眼下他们怎么离开?风雨交加,出路上又有仇家,逃命的希望在如此渺茫。
可也有人眼睛亮了起来。
谷主既然这么说,说不定有什么办法能解开眼下的危局。
蝼蚁尚且偷生,只要能活,谁不想活下去?
吴允深确实有办法。
一个延绵了千年的宗门,必然有很多不会放在台面上的秘密,有一些事情只有谷主交接之时才会由前任交待给继任者,这些秘密只能口耳相传,不会落在纸面上,确保秘密不会泄露。
这其中就包括了一条可以逃命的密道。
那条密道就在这石牢之侧。
吴允深接任谷主的时候就被告之了这些事,可是他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就会用得上。这个秘密代代相传,吴允深本以为他也会将这个秘密再传下去的。
可现在他们要靠祖师留下来的这密道来逃命了。
历代谷主里,最窝囊无用的一个就是他了。
这件事儿已经容不得再拖延下去了。风雨阻碍了他们的逃亡之路,可是同样也是一重天然的遮掩,让他们的踪迹不易被仇家发觉。这些人自从拜入宗门以来,第一次这样同心协力。受了轻伤的自己挣扎着下地行走,受了重伤的也有相熟亲厚的人主动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