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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孝城乱(十四)【求月票】

退下,让朕来 油爆香菇 4384 2024-10-21 12:57

  郡守被踩死之后,祈善沉默了很久。

   沈棠蹲在溪边洗脚洗鞋。

   听着淙淙溪水声,她倏地打破沉默:“元良啊,你那位朋友,是个怎样的人?”

   祈善道:“很好的人,心软耳根软,因为时常帮助别人而导致自己生活窘迫……这世上少有能比他还好的人了,奈何好人命短……”

   恍惚间,似乎少年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声调温柔含笑,清朗干脆,不同于“书山”秘地,数日绝粮绝食绝水后的沙哑无力。

   【世上有善有恶,但终究是善多于恶。倘若因为那点恶人而对受苦善人冷眼旁观,我们与恶人何异?襄助他人只为无愧于心,而非图他人如何感恩。一噎之故,绝谷不食。】

   【阿曲,你这想法不可取。】

   正常人哪有他这么傻的?几次被白眼狼反咬一口还不记教训,碰到了晏城,命都丢了。

   他没有用天花乱坠的词汇描述那位挚友如何好,记忆中的友人也只是个面色稚嫩的少年人,只比身边的沈小郎君大了四岁。但在他的记忆中,如兄如父、如师如友……

   是他一生的恩人。

   祈善看着溪水长叹一声。

   “因为他这个毛病,我少时经常劝解他不要管那么多事情,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轻信他人!也不要碰到个看着可怜的人就伸手搭救……鬼知道救的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鬼!可他不听,一次都没有。”不仅不听,还会用年长两个月压制他,祈善每次都黑脸。

   类似的话他没少说,每回都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扭头该干嘛干嘛,若有人上门求助,更不知拒绝二字怎么写。家里穷得只剩一屋子的书,米缸干净得连老鼠都不屑光顾。

   其实祈善也没资格这么劝。

   毕竟,他自己也是被搭救的一员。

   论出身,这位挚友并不差,只是家里穷而已。只要他想,祖上的清贵名声和母族帮衬,可以让他获得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但他宁愿维持现状,穷到需要匿名写市井话本。

   沈棠:“市井话本?啥内容?”

   祈善默了默。

   Emmm――

   十本有七本是不可说的。

   祈善换了个文雅说辞:“启蒙的……”

   沈棠:“启蒙?”

   祈善嘴角抽了抽:“闺房……启蒙……”

   挚友负责提供素材灵感和内容,祈善画功强,负责绘画兜售,他们联手――有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有场景有动作,劲爆刺激。

   那些天马行空的场景和想象,瑰丽的描述与景色,为那些明面上清高正经、背地里也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和名士,提供无数想象空间。这活儿,一度成为家中一大进项。

   也让祈善不能直视自家挚友……

   一个从未涉足烟花之地的少年,是怎么凭想象搞出这么多花样,一问,人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颜如玉会教这些东西???

   沈棠:“……”

   好家伙,这白皮黑眼、唇红齿白的少年文士,脑子里不仅装满了知识,还装满了知识。

   仅凭祈善简单描述,一个心地善良柔软、性格固执单纯,还会不少奇奇怪怪技能的少年在心中逐渐浮现。那的确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正是如此,才会令人遗憾。

   “有一点――晏城或许没说错。”

   祈善倏地开口。

   “什么?”

   “真论卑鄙,我跟他无异。”祈善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问,“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

   沈棠:“……”

   感情上并不想知道,这是祈善的伤口,揭开一次必是血淋淋的痛。理智却告诉她,知道比不知道好。伤口蒙着只会溃烂入骨。

   沈棠轻声问:“怎么活下来的?”

   也许是大仇得报,祈善难得生出一股倾诉的冲动,自虐一般逼迫自己回想。

   “那个秘地藏着以岩石搭建而成的军阵。周遭有八门八阵,军中为主阵,一共九个主阵,旗下又分六十四小阵。大阵套小阵,阵阵相套相合,危机四伏。一旦入阵便是九死一生……”

   大概是哪个前人曾带出去一部分残阵,落入了十乌手中,靠着歪门邪道研究出一个非常缺德的破解石阵的法子。牺牲一人换取死门的位置,另一人便能从生门出去。

   他和“祈善”都不知这点,在石阵秘地绕了好几天时间,经历无数个幻象――或滔天巨浪、或山崩地裂、或刀山火海……看似是假,但落在身上却是真,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为了活下去已经筋疲力尽,还得耗尽心力研究如何破阵出逃。断粮绝水,哪怕是在天地之气充裕的“山海圣地”,两个也熬不了多久,直至饥饿、饥渴到极点,产生海市蜃楼般的幻象,引导他们自相残杀。

   祈善道:“死的人……本该是我……因为他的文士之道,受到的石阵比我小得多……”

   友人比他先一步清醒。

   即便祈善在那时候死了也无知无觉。

   “我宁愿他以我尸体为餐,啃肉饮血……”

   但他却活了下来。

   他虚弱醒来的时候,口中满是铁腥味,嘴角残留的血已经干涸,周遭幻象变成吹着暴风雪的雪山巅峰。友人的衣裳全都盖在他身上,他被人抱在怀中,用微弱的体温捂着。

   只剩一封用冻僵手指沾着血水,哆哆嗦嗦写下的扭曲遗书。祈善攥紧了搁在膝盖上的手:“说是遗书,其实就是半句话……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二人曾结伴游历。

   有一回遇险,少年年纪虽小,但骨子里的固执执拗却令人汗颜,他曾斩钉截铁道:【没有阿兄会让弟弟死在跟前的,便是要死,也该是为兄给你去黄泉探路!不然如何为兄!】

   沈棠不知该如何宽慰祈善。

   “那后来,你怎么破阵出来的?”

   祈善表情麻木:“没破阵……”

   “没有?”

   那怎么活下来?

   那个石阵危机四伏,两个人的时候尚且被折磨这么惨,更别说只剩一个体力耗尽、出气多进气少的祈善。祈善苦笑:“因为六七个时辰后,肆虐的风雪结束,‘书山’就关了!”

   他是靠着这个才捡回一条命。

   他在等死的时候,眼睁睁感受他此生唯一的、不是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挚友,尸体从还有余温到彻底僵硬冰冷如冰雕……被永远留在了“书山”。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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