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冉一眼望去,视线落在了柳烟身上,柳烟正坐在车前打盹。
听到脚步声立刻睁眼。
然后跳下车来,“江姑娘。”
“他呢。”
柳烟朝着车里看了一眼,示意在里边。
江冉看向了草地上的一个碗。
江冉端了起来,药碗之中还有一些残药,她轻轻的放在鼻息之间嗅了嗅。
眉宇蹙的更深了。
柳烟连忙说道,“姑娘,主子这疼如骨髓,我已经尝试了很多种缓解疼痛的药方,如今,”
他没有说下去。
江冉已经明白。
越到后面,这入骨之痛越是难以缓解。
“现在他不喝这药了,就是生生的扛着。”
“柳烟。”慕容羽的声音自里传出。
这声音沉闷透着责备声。
柳烟连忙住了口。
江冉没有说话,掀开帘子,然后上了车。
慕容羽正靠在踏上休息,正要坐起身来。
江冉按住了他。
里面黑漆漆的。
“白芷,把灯递给我。”
慕容羽道,“不必了。”
江冉什么也没说。
白芷连忙将手中的烛灯低了过来。
江冉接在手里,然后也放在了桌子上。
马车立刻亮堂了起来。
慕容羽再一次说道,“不必了。”
江冉从衣袖之中拿出一个盒子。取出里面的银针平摊在小桌上。
然后已经去拉他的衣服。
两人离得太近,在这一方小小的马车之上,慕容羽忽然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一把握住了衣襟,“今日就不必了。”
江冉看着他,“放开,我就是一个大夫。”
慕容羽看着她,清丽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情绪,不只是拗怒还是担忧。
他压下声音,故作轻松的说道,“我现在没法子把你当做一个大夫。”
江冉有些生气了,“广陵王殿下,我现在也不想听你说笑。”
独处的时候,她从不会用这样敬畏疏离的语气。
慕容羽按住衣襟的手,缓缓的松开。
江冉不再犹豫,她轻轻的剥开他的衣襟。
左肩之上青色的肤色印入她的眼中。
这青色渐渐的隐入手臂之中。
江冉微微的失色。
然后,拿起一枚银针,将所有的情绪抛之脑后,开始施针。
针尖刺破肌肤,慕容羽没有半分感觉。
只觉得她指尖的冰凉触感分外的清晰。
疼痛似乎在渐渐的淡去。
他的身子却崩的越发的紧了。
施针之后,还不到拔针时辰。
江冉靠坐在车上,侧过头去。
气氛带着一丝温度,萦绕在两人的周身。
慕容羽思绪万千,寻思着说些什么。
“这一次回去,”他刚刚开了口。
就被江冉截断。
江冉不想听。
“可以和我说一说,你的毒吗?比如这毒叫什么名字,比如这放血疗法是谁提出的?”她低声说道。
这半年来,他不许她替他治,她知道自己的医术的确是没法替他治。
这个问题一直被他们刻意的绕开,既然现在绕不开了,不如开始面对。
他们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慕容羽没有说话。
马车十分的寂静。
江冉也不急,就这样等着。
过了一会,慕容羽的声音才响起,“这些年,柳月柳烟想了很多法子,皆是无能为力,最后不得已才用了放血排毒之法,说起来也确实有些效用,我体内的毒素用了这法子慢慢的从这左臂排出不少,只是,如今余毒之中十之七八的毒素慢慢的集聚在左臂,只怕已经入骨。余者十之二三依旧存与周身之中。”
入骨疼痛难忍。
而他却谈笑风生,不以为意。
江冉微微的皱起眉头。
慕容羽继续说道,“两世而已,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至于你问的是谁提出的放血疗法,其实这法子还是令尊提出来的。”
其实江冉也隐隐的猜测出来了,江冉只消一想,就有些明白了,“我若是没猜错,是想将这毒隐入手臂,然后刮骨疗伤?”
这是她异地而处,想出的法子,但是真真的实施起来了却近乎不可能。
慕容羽点头,“当时令尊提出来将周身毒素引入一臂,再用银针将体内残毒汇与此处,不过令尊说过,他也只是曾经听祖辈说起过,可以用银针利用经脉穴道的走向,将周身的毒素逼出,若有余毒残留,再行刮骨。”
江冉说道,“其实江氏针法的卷册之中有一个夹层,里面确实记有秘法,可以用运针术将毒素驱赶自某一处,再想法子去除就是。只是我手中只有半卷。”
另外的半卷遗失在长生之手。
江冉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柳娘子和我说过,说你体内的毒素并不多,他们只能替你压制,却无解救之法?你可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毒?”
慕容羽说道,“不知,便是柳家也不知,也寻不到解法。”
他提及此事的时候,脸色凝重起来。
江冉知道皇家之事,远比她想的复杂。
比如,皇后是怎么中的毒,比如当年的战役是不是另有隐情,不过他没有说,她便也不再询问。
江冉的声音之中含着隐憾,“只是如今长生不见踪迹,我记得这下卷之中的密卷,里面却只有一半的针法。阿羽,是我大意了,如果我一开始对他下手,或许就不会有今生的困境了。”
慕容羽宽慰说道,“你不必这般,我知道你没有对他动手的缘由,前一世他也是受害者!你不用在意,人生在世,本就不会一帆风顺,或许这本就是对我们的考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江冉点头,慕容羽所说的也是她一直忧虑的事情。
当时算起时间,应该还有一个人出入广陵,便是这被贵妃派到广陵投放瘟毒的人。
若是长生投靠贵妃,那么这事就更加棘手了。
慕容羽却毫不在意,他从旁边拿了一条毯子,往后面一躺,“或许也是天意,前一世最后,这两册分别在你们二人的手里,今生又是如此。有些事情,即便我们想要绕开,也终究是避免不了。”
江冉说道,“不一样,虽然避不开,但是结果不一样了,只要他还活着,我一定能夺回我江家的东西,你放心。”
慕容羽笑着点头。
江冉估摸着时辰,然后收了针。
她替他掩上衣襟。
“我来。”慕容羽的声音发沉,带着异样。
“嗯,”她轻声的哼了一声,“等我忙完,再把这套针法告诉柳烟,回头他就可以让他帮你施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