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妮和方凛许久未见，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后，到底还是沉默了下来。
见他俩各自沉默独酌，叶青青虽然很想听，但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外人，可想提出走开，却又不知道唐冶配不配合，便望向他，不料他也正看过来，两人眼神一对，唐冶眼中笑意一闪，转头道：“爸，我和青青出去逛逛，你们聊。”
“哦，嗯，唔……”方凛愣愣的应着。
“别呀，”王燕妮反而拦住他们，笑道，“你们干嘛，跟带儿女相亲的爸妈一样，阿姨可是有夫之妇，你们不能糟蹋我名声！”
从气场上看明显有可能被糟蹋的是方凛才对吧！瞧他依依不舍的，水汪汪的眼神！活像被不良爹妈卖了的小姑娘！
叶青青屁股都抬起来了，闻言又讪讪的坐下，心里却还挺高兴，毕竟谁不想听八卦。
唐冶也无所谓，便继续坐着不动，问叶青青：“咖啡？”
叶青青连连摇头：“最近咖啡因摄取太多了。”
唐冶点点头，抬手叫服务员，要了一扎鲜榨橙汁。橙汁还没上来，王燕妮和方凛已经聊开了，两人的聊天顺序颇为与众不同，人家都是从以前说到现在，他俩反着来，王燕妮先问一句：“退休了？”
方凛笑了：“我都几岁了，你也是？”
“我们那哪有这种说法，”王燕妮也笑，“以前还不知道为什么都抨击美帝野心狼，去了那才是切身体验，什么都要钱，什么都要拼命。”
“你孩子多大了？”
“我已经当奶奶了。”王燕妮优哉游哉，“你应该问我孙子多大了。”
方凛笑着摇摇头，眼神意味深长的看向唐冶。
唐冶没好气：“看什么看，你没孙子怪我？”
方凛耸肩：“哎……看来我还有的熬。”
“出来后，难吗？”王燕妮冷不丁问。
方凛：“你是想知道我难还是不难？”
“我难的时候，我想想你肯定比我更难，我就好受很多。”
这也太耿直了吧！
方凛干脆笑了声，一旁叶青青和唐冶不知为什么也忍不住笑起来。
王燕妮嘴角噙着笑，弯成月牙的眸子中却还带着些许哀伤，她看着方凛：“你知道的，不是因为那件事。”
方凛点头：“我知道，幸灾乐祸乃人之本性，我听说我傻儿子追不到姑娘，我也觉得挺痛快的。”
“哈！”叶青青笑出了声，她看向唐冶，唐冶阴着脸，朝她龇了龇牙。
王燕妮闻言也笑起来，她捋了捋鬓边垂落的头发，又问：“里面怎么样？”
叶青青屏气凝神，连唐冶表情都僵硬了起来。
方凛喝了口酒，居然还有空开玩笑：“只恨肖申克救赎在我出狱后才出来。”
“哈哈哈！你还想越狱不成？”
“虽然外面也没多美好，是吧？”方凛看着王燕妮道。
王燕妮正拿筷子夹花生吃，闻言一顿，笑着摇了摇头。
叶青青这才意识到，方才一直是王燕妮在问问题，方凛被动回答，完全不像谈话，倒像是单方面打探，所以此时方凛这是在反攻了？
“我大概上辈子没积德，”王燕妮平淡道，“半个身子进棺材了，还没遇到过一个好男人。”
方凛愣了一下，也苦笑一声。
“我还以为逃出昭里就是天堂，谁晓得外面也没好到哪去，我以为跑到发达国家肯定是天堂，结果干脆直接成了炼狱。可每次想想昭里，想想其他人，我又觉得，没什么困难好怕的……谁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呢？”
“……”方凛沉默。
“结果，还是有人没熬过去。”王燕妮喃喃道。
方凛闻言一顿，忽然道：“如果，一定要说我杀了人，我可以承认。”
这话颇为惊人，满桌都看向他，却见方凛认真的看着王燕妮，道：“但绝对不是你父亲，而是阿棠。”
“她痴心喜欢你，死心塌地为你付出，你现在想跟别人承认说是你杀了她？”王燕妮居然气得冷笑起来，“你是想她显得更惨一点吗？”
方凛皱眉：“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没了爹，在外面颠沛流离四十年，现在坐到你面前，你开口就想跟我说我阿爸不是你杀的，怎么，但凡来找你的，都是来索命的吗？你这辈子混得也太惨了吧！”
“可你来见我，还能为了别的事？”
王燕妮往后一仰，冷眼看着她：“我就来看看当年的昭里赛神仙现在混成了什么样，现在看来，果然和过去没什么差别，一样不可靠，一样没出息！”
自家老爹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唐冶还真不开心了，在一旁危险的看向王燕妮，却忍着没喷毒液。
叶青青却也有点看不过去，她张张嘴又闭上，很想说唐且行当年还想参加高考来着，这都不叫出息那那时候就没多少出息的事儿了。
可她陡然想起他们还都不知道阿棠日记的事，也就是说在场知道方凛过去的应该只有王燕妮，连唐冶都不清楚，所以除非方凛拿这个理由为自己辩驳，他就只能低头挨骂。
方凛果然没还嘴，表情平淡的看着杯子。
王燕妮却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她占了点上风后，自己却苦笑了一下：“你心里大概很不服气吧，那时候和，和阿棠，”她哽了一下，“那么拼命的读书，想考出昭里……没出息的应该是我，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方凛连连摇头：“不是，真的不是。”
“你大概那时候还想，就算考不上高考，至少我还有个出息的备选，不至于吊死在你一棵歪脖子树上，对吗？”
这话倒真是戳到了，当年的唐且行还真这么想的，叶青青于是也噤声，替方凛想不出辩驳的话。
“哎……”王燕妮幽幽的长叹一声，眼睛直直的看着酒杯中盈盈波动的酒水，轻声道，“大家年轻时都傻，怎么就我特别傻呢？”
咦，开始骂自己了？
“对了，你们知道吗，我们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发小，叫叶阿棠。”王燕妮忽然转头问唐冶。
唐冶一愣，飞快的看了一眼也叶青青，才点头：“额，爸提了一下。”
“嗯，提了一下。”王燕妮面无表情道，“要不是她，我们今天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嗯？！”这下叶青青着实忍不住了，问号几乎要在上挑的“嗯”中具现化。
连方凛都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睁大眼惊讶的看着王燕妮：“燕妮，你说什么呢，这和阿棠有什么关系？”
“你这笨蛋当然不知道了，”王燕妮苦笑，“我以前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可越老，看得越多，反而越把过去那些事情给理明白了，我是自作孽，其中又何尝不是为了阿棠呢？”
怎么，还有为了阿棠的？！哪个阿棠？
叶青青完全傻了，她愣愣的看向唐冶，却见他也看着她，神情凝重，眼中甚至有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