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已经在县城,梁志国迅速被送到医院,检查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些伤风感冒和劳累过度。
这时焦一恩打电话说半间房这次雨大发涝,有几十户人家的院子被冲、被毁,今天凌晨还有一个村因为泥石流失踪了一个人,死伤的牲畜还没有准确统计。
半间房的情况冯喆非常了解,常常是隔着一道山梁,一边暴雨成灾,一边赤地遍野,再加上这几年矿业开采的太厉害,面上产黄金,地下都是窟窿,不知道哪就会塌陷,走在路上就像踩过地雷区,不出事不说,一出就是大事,这也就是焦一恩想离开半间房原因之一。
听着焦一恩的说辞,冯喆知道他心里没底,其实梅山早就有人想将焦一恩给挪个地方,不过自己走和因故调离是不一样的,他是想让冯喆出主意。
焦一恩从来老成持重,轻易不给冯喆打电话诉苦,冯喆想想,先将梁志国的事汇报给了陈为满和居中指挥的苏铭。陈为满已经回到了市里,让梁志国好好修养,再问了吴霄菁坪县的一些情况,对冯喆说让他回来给亓明远做此次坪县抗灾防汛的报告。
冯喆当机立断,让司机把车往梅山半间房开,反正也是顺路,这叫公私兼顾。
很快到了半间房,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目睹眼前的一切,冯喆的心情非常的沉重。被泥石流袭击过的村庄田野真是不忍目睹,因为夏季没过完秋季未到,许多人半夜从家里仓皇的跑出来,穿的几乎都是裤衩,衣不蔽体,更有许多的小孩子全身赤条条的在泥泞田野里嬉闹,大人怎么喊,却总有调皮捣蛋的。
田小蓉和梅山的干部已经在指挥分发衣物和食物,总体来说没什么大乱子。这时候天已大晴,阳光十分的刺眼,气温回升的很厉害,冯喆到了帮着指挥安排,他本来在半间房工作时间长,认识的人也多,田小蓉立即觉得减压了不少。
过了午后,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这时冯喆才口干舌燥的顾得上和焦一恩说话。
焦一恩让人拿了火腿矿泉水和冯喆到了一个土丘下,冯喆刚低头用嘴咬开火腿的包装嚼了一口,就看到地面一个长条形的阴影朝着两人站的地方倒下来,他想都没想,一脚将焦一恩踹开,自己随地一滚,只听的闷闷的“噗通”一声,接着“咻咻”几声,原来是一根电线杆子因为地基松软倒了,幸好连着农用的电线,要不是电线绷着,冯喆和焦一恩恐怕就会凶多吉少。
焦一恩被冯喆踹到地上,从土丘半坡骨碌下去坐了一屁股泥,冯喆倒在一边的水沟里,头碰到了一块石头眼冒金星,登时火辣辣的疼,等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他从水沟里拉上来,冯喆全身污泥,分不清眉眼了。
宗善明早就飞奔了过来,见冯喆没事才长吁一口气,但是又看到冯喆头上流着血,就急着喊医生护士,冯喆摆手说没事没事,头却一昏,又坐在地上。
其实冯喆也没什么事,和梁志国一样,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加上早上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刚刚又忙了这么久,太阳出来一照,又累又热,终于扛不住了。
梅山方面有些如临大敌,要他就近住院治疗,冯喆说不妨事,被包扎了要回市里,田小蓉看看说回市里也行,但必须住院观察,这样冯喆就进了武陵市医院。
亓明远是在郭中州和陈为满以及市里诸位领导的陪同下到医院探望冯喆的,冯喆没想到自己和亓思齐的父亲竟然是在这样的场面中见的面。瞅来瞅去的,他觉得这父女两不太相像。
亓明远是国字脸,亓思齐却是瓜子脸,亓明远眼睛细长,似乎有些看不清瞳仁在注视什么,亓思齐却明眸善睐,心里有事从脸上就能看出来。
冯喆要从床上下来,亓明远制止了他,让他好好休息,陈为满不失时机的说像冯喆这样的好干部太少了,亓明远则很郑重的说党和人民的事业都需要这样的好干部。
郭中州的视线一直在关注亓明远,亓明远一说话,他就跟着附和,而冯喆则看到赵观海在陈为满和亓明远夸自己的时候眉头一皱。
赵观海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好好的冯喆去梅山半间房干什么了去了?你负责的是坪县,坪县没事陈为满要你回来汇报,你拐了个弯跑半间房和焦一恩这个老部下商量好了演双簧!玩苦肉计,真关键,多是时候!
梅山有你的事吗?田小蓉在那干嘛呢?真是人不要脸则无敌,见过抢功劳没见过你这样赤裸裸的。看来,儿子赵枫林能落败也不是没原因的,确实是不如冯喆脸皮厚。
从昨天到现在,自己陪着亓明远说了多少小话,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这下全被冯喆给抢了风头。
不过赵观海也假设了一下,如果自己今天也能躺在病房里,让亓明远目睹一下,到时候郭中州要是离开了,自己直接接替郭中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亓明远在冯喆的病房里呆了一会离开,到了外面陈为满接了个电话,这时有一伙人提着大包小包的问冯副市长在哪个病房,看起来像是农民,有工作人员就说冯副市长需要休息,问大家是干什么的,这些人就回答说是半间房的老乡,冯副市长忙里忙外的,为了我们受伤住院,我们来看看他。
赵观海又有些怨气,冯喆到底为了谁住院的!这肯定都是焦一恩和冯喆商量好的给亓明远看!他见亓明远有心想问话,抢先说:“老百姓真是太好了,太淳朴。咱们武陵就是送礼风太浓。”
赵观海说着让工作人员将群众带到冯喆隔壁的一间房,说大家不要打扰冯副市长休息。
亓明远脸色平静,一副倾听下文的样子,郭中州笑笑说:“没观海说的那么严重,老百姓送点土特产,表示一下心意,属于正常的人情往来嘛。”
赵观海这时回过来亲自按了电梯请亓明远上,嘴里说:“有些地方一些干部借着住院敛财,这很要不得。我们武陵干部都是好样的,深得群众爱戴。”
田小蓉一直跟在主要领导的后面,她非常清楚这十多天冯喆和梁志国在下面有多辛苦,自己有多辛苦,每个下到县里的同志有多辛苦。
而你赵观海都干了些什么?
再说半间房电杆倒了差点砸伤人,冯喆将焦一恩踢开自己受了伤,这是在场的人都亲眼看到的,赵观海凭什么含沙射影的说“有些地方干部借着住院敛财”?
谁没事想赖在医院里?
梁志国还住在坪县医院输液!
田小蓉像是在接应赵观海的话,说:“可以让监察的人查一下他们包里的东西能合计多少钱。”
田小蓉语音很平静,但是话却像刀子,她本来就胖,脸一墩和亓明远一样就有些看不见瞳孔,让人不知道她是喜是怒,盯着赵观海等着他的回答。
郭中州哈哈笑了:“小蓉真会说笑话,老乡们能有多少钱?我看那包里凸突的像是地雷。”
既然郭中州岔开了话题,有人借着就笑说就算是地雷,也是一片心意,冯副市长也要笑纳了。
陈为满这会接完电话过来了,给亓明远汇报了各县最新的防汛抗灾情况,田小蓉对赵观海的质问和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冯喆本身就是分管文教卫生工作的,医院对他的护理自然不必说。半间房的乡民都来探视他,市里头头脑脑们、部委办局,再接下是各乡镇的,然后是是企业的头头脑脑们,不分白天黑夜逐一来访,这不用赵观海一些人说,冯喆自己都觉得影响太大,尤其是亓明远还在武陵,于是在医院住了一夜,第二天他就出来了。
亓明远在武陵停留了两天,去了别的市视察工作。汛情已过,总结了一下,武陵还就是半间房这次受灾比较严重,焦一恩是要负领导责任的,不过他也受了伤(被冯喆一踹墩地上扭了腰),功过相抵,没事了。
接下来工作恢复正常,按部就班,大家各司其职,冯喆和宗善明陶晓敏一干人准备上京办文化苑相关事宜。
冯喆问陶晓敏之前到京城是怎么和上面的人接触的,都是谁去了,接触到的具体的人是哪位,这人有什么喜好,咱们这回去需要留心什么,需要规避什么?
冯喆问的很细致,陶晓敏心里佩服,这叫有备无患,冯副市长这么年轻能到这个位置,的确有他人不及之处。
“冯副市长,以前咱们去是走的宣传那边的路子,但人事调整,上面都换了人,需要重新开始了……不过,驻京办的消息,现在文化bu部zhang助理以前在咱们省工作,叫潘源良。”
“潘源良?”
冯喆跟着问了一句,宗善明接话说:“是,冯副,潘源良之前,是朱书记的秘书。”
其实陶晓敏一说潘源良冯喆就知道是谁了,潘源良是朱忠河的秘书。
当时冯喆为了离开供销总社,和赵文去找过朱忠河的女儿朱丹,后来给朱忠河汇报工作,和潘源良有过一面之缘,但是这些都属于秘密,不可能也不能让陶晓敏宗善明这些人知道。
冯喆心里已经粗略有了主意,他让陶晓敏和宗善明各自筹备,自己以头疼为名,先行一步,到省城家里休息,而后大家在省里集合,坐飞机再向首都进发。
冯喆的头上有伤,被包扎着,到家后柴可静见了心疼,非要拉着冯喆再去医院检查,冯喆解释只是皮外之伤,连缝针都没有,你没看伤口小的连头发都没剃开?
柴可静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对别人是小伤,对我就是大事,你起码在家一个礼拜不许出门,然后她自己去买了双氧水医用纱布回来要给冯喆清理伤口。
冯喆解释:“你怎么不换护士服穿呢?我真没事,还不是想你呢假公济私就早回来了。难道武陵医院查不出我有什么问题。脑震荡?这世上除了你,谁还敢欺负我不把我当回事?”
“怎么就我一个?你倒是贵人多忘事,你儿子尿你身上你笑的还很开心。你可得查,你可能真的脑子有了问题呢。”
柴可静知道冯喆要去首都,算算他真的能在家呆几天,心里高兴,嘴上不饶人:“要不谁敢欺负你,你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哪有谁天天欺负人的,你是杯弓蛇影,心里想的太多。”
冯喆听了一本正经的说:“幸好没让你扎针,不然你一针能戳七八次不解恨的。说到欺负,我想起一件事。你怀孕那会,我到楼下小超市买东西,超市老板家的小女孩在哭,有一个男子把她抱起来安慰道:‘告诉叔叔谁欺负你了,叔叔干他去!’小姑娘支支吾吾的答道:‘我妈妈!’刚好被老板娘听到了,老板娘走过来从男子手中接过女孩说:‘乖,不哭了,你爸爸出差了,三天才能回来!’”
柴可静听了笑了起来:“没正形!这哪跟哪?牵强附会,你让那男的快去啊!”
“去不去我哪知道?我不急着给你买东西吃?我头上就粘个创可贴的事你说我脑子有问题,幸好你是临时护士不是临时医生,不然我可真的要进青山医院。”
柴可静啐了一口:“下面小超市老板只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
正在说笑,有人按门铃,胡杏儿去开了门,顾金山一脸谄媚的走了进来,手里提拎着一包东西放在了门口,柴可静和顾金山打了招呼,抱着孩子回房间了,胡杏儿泡了茶也离开。
外面骄阳似火,顾金山满脸大汗,坐下后屁股只蹭了一点沙发,满脸煎熬的说:“领导,我,来给你……汇报工作。”
冯喆对顾金山的来意心知肚明,忙过了这一段知道他也该来了,否则也真是就没必要来了!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眼睛看着电视节目让他坐下,顾金山脸上更为难堪,他嘴唇嗫嗫了一会,左右看看,往冯喆跟前挪了一下,身体前倾,说:“冯副市长,我……我……这工作……你救救我,这一关过不去,不然,我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