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禾橘儿是躺在高高的煤火上的。
这里的煤火,如同卢家村部分人家的一样,也是砌了炉火,只是砌得很高,用了青砖,中间烧火做饭,边上开了灶上小缸取热水,又如同做炕一样,在边上多砌了砖,挨了墙,铺薄薄的褥子,人就可以躺在上面睡觉了,只是要注意防火。
有一点火星冒出来,就要吓人了。
所以,人睡觉的烧火,基本上是将炉火给盖得严严实实的,拿了煤炭焖着,要么在这大山里面,煤炭珍贵,就用羊屎蛋焖着,也能焖一个晚上。
一家子都坐在正屋里面烤火,只禾橘儿一个是躺在那褥子上的,翻身朝外面,私塾睡得更香。
禾早不由就与禾老三交换了眼色。
禾老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
早就知道了大山里面并不开化,但是几次相处下来,并未觉得屈家与外面的人家有何不同,没想到,在男女大防上竟是不看重的。
在娘家的时候,禾橘儿也在外屋的炕上坐着,但是从未躺着睡过觉,倒是禾老爷子与禾老太太时不时就会躺了休息。
禾橘儿都是在自己的屋内。
但是,在这里,竟是大咧咧地当着公爹和几个未娶妻的叔叔们睡觉……
禾老三就满脸不虞。
屈老汉看到他们进来,一怔,就忙站起来迎接:“这是干啥哩,咋突然来了?”
不是刚来过?
禾老三手里还提溜着东西,勉强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来看看橘儿。”
在灶火上躺着的禾橘儿就清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们一眼,那脸色就微微变了,一个翻身就朝里了。
屈老汉见状,给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
后者就上前拽了禾橘儿:“橘儿,快,你家里兄长来了,快起来,只是睡不够!”
禾橘儿就不耐烦地翻身坐起来,并且扔了屈家婆子那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
她的态度相当不好,禾早清晰地看到那婆子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怒气和隐忍。
禾早心想,屈家对禾橘儿怀孕后的好,也是要打折扣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原形毕露了。
“咋了!”
禾橘儿的语气也很冲。
“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屈老汉就笑:“大雪天的都来看你,可见是真心疼你,你快起来,去外面拾点柴火进来,给亲家做饭!”
禾橘儿估计是被打怕了,也没有起一点反抗的心思,被吩咐了,就坐起来,乖乖地要出去。
外面雪天拔地的,禾老三还真怕她会有个闪失,没见禾早人小,刚走了一步就滑倒了吗,他就忙忙拦住:“橘儿有了身子,倒是不必走动!就歇着吧,我去拾。”
哪能让他拾,屈老汉句给了二儿子一巴掌:“还不快去,傻站着干啥,让人家笑话咱家没规矩!”
那二儿子也闷头闷闹的不说话,听见拔脚就往外走。
屈老汉想了想,就对禾老三说道:“我把这褥子收了,你们坐上去烤烤,这上面暖和着哩。”
禾老三忙摇头拒绝。
屈家婆子也进了里间,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干嘛去了。
一会儿出来,手中却是捧了一大把生花生出来,又有几根粗壮的铁棍山药:咱山里人啥都没有,就这些还稀罕些。”
她却忘了,外面的人也是种花生的,禾家更是刚种了一茬山药,根本就不稀罕。
不过禾早与七宝还是双手接过来,道了谢。
大山里面也没有那么多穷规矩,摆个盘子啥的给你放着,让你吃,也就是抓一把算了。
禾早他们被让到了火跟前,剩下的俩小子,怕生,也一溜烟跑到了外面去。
禾早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小凳子上,就着剥了壳吃,七宝就拿了生山药犯愁:“二姐,这个咋吃?”
禾早猜测:“一定是要烧着吃的吧?”
屈家婆子就走过来,笑道:“你们怕是没这样吃过山药哩,咱们这里地不多,就没有种过红薯,都是拿了这个解解馋!”
说着,就灵巧地将山药给折断成几根小的,埋在火盆里面去,笑道:“等等就能吃了哩。”
她站起来,要去外面给禾老三他们准备饭菜。
屈老汉早就出去弄柴火去了。
屋里除了禾橘儿,就静悄悄的。
七宝悄声说道:“这里的雪都没化哩!”
“可不是,大山里面太阳少,雪都化不开。”
禾老三说了句,就拦了禾橘儿,后者踮着脚尖,坐在高高的灶火上,眼睛一眼一眼地往这边看。
禾老三声音里就带了三分训斥,三分关心:“一家子的人,你咋就谁在外面,以后睡里面去!”
禾橘儿就冷笑无声:“你管我!没安好心!”
禾老三就怒了,一瞪眼:“咋说的话!”
禾橘儿撇撇嘴:“我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不都是你们家害的!禾早,我都听我公爹说了,是你派了人拿了钱来支使他去家里闹得,对不对?”
屈老汉有两次喝醉了酒,就得意忘形,将事情给抖露出来了。
既然做了。禾早就不害怕被人知道,微微一仰头,笑笑:“当然是我,我以为小姑你早就知道了!”
禾橘儿的脸色就猛地一变,从灶火上跳下来,瞪着禾早,那目光好像是带了火。
禾早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情。
禾橘儿以前虽然也断定是禾早捣的鬼,但是却没有证据,也就是一想算了,现在却是得到了确凿的证据,那心境就还不是一样的。
就是禾老三也目光复杂地看了禾早。
他以前从未问过,隐约知道是禾早做的,但是,又希望不是她做的。
现在得到了证实,他与禾小姑一样,有些接受无能。
“我咋得罪你了,让你往死里整我!”禾橘儿最终颤抖着唇说了这么一句。
她嫁过来后的那段日子,可真所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怀了孕后,日子才算是好过了点。
她深深体会到了何谓从天堂掉到地狱。
这些日子所受到的委屈就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与她的激动相比,禾早就很冷淡了:“你没得罪我,你得罪的是我大姐。”
禾橘儿一下子就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