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决定,其他人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但是禾早看到四宝他们跟她一样,都有着明显的不舍。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是他们都把阿澈看成是一个值得信任依靠的大哥哥。
尽管还不到收获的季节,但一些早高粱已经下来了,于是,在田地里,经常可以看见人们钻进比人高的高粱地或者是玉米地里拿剪刀剪高粱。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具有农村特色的地方。
当产量高味道又好吃的玉米取代高粱,在大代朝的乡下田庄里流行后,高粱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与玉米相比,它无疑是难吃的,味道与生柿子有些相似,更加生涩难吃,而且吃多了高粱面做的窝窝头,很容易就引起消化不良。
所以,在现代,高粱在中国这片国土上流行了三千多年,就很快被玉米代替,并逐渐消失。
但也不是完全消失,就像是五贤镇仍有极少部分土地种植着它,一方面是作为粮食,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必要的生活工具。
就像是常见的高粱穗做的扫帚与刷锅碗的刷子,还有盛放面条、窝窝、烙饼等必不可少的竹垫板。五贤镇这边的人称高粱刷子为“咕嘟儿”,也或者是“炊炊”,竹垫板则称为是“锅盘”。
这个时候收获的早高粱,基本就是用作这个用途。
禾家并没有专门开辟出一块地来种植高粱,而是像村里大多数人一样,将其夹杂着种在玉米地里,高粱比玉米要高要细,很容易就能发现它们早熟的穗子迎风招展。
禾老太太是一个极其精通制作这些生活用具的高手,村子里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会来找禾老太太来帮忙制作扫帚,炊炊或是别的什么。
而这个时候,也是禾家一年中最热闹、伙食最丰盛的时候。
庄户人家淳朴老实,邻里之间帮忙是不会要钱的,他们会特意送上一碗菜来表示谢意,要是家庭条件好的,会送上一碗肉菜。
所以,这几天,禾老爷子又开始频频让大央或者是连翘来禾小叔家叫三房的人回家吃饭,但除了禾老三,谁也没有真的厚脸皮回去吃那一碗菜――自从自己能当家做主后,三房的伙食要好得太多,陈氏似乎也想补偿在老院子几个孩子受的苦,每天鸡蛋鸭蛋不断,要是运气好,禾老三还能在山上逮着一只山鸡或者是野兔子,虽然总会有一半仍被送回来老宅,但禾早他们也相当满意了。
禾老三总共回去了两趟,回来后的脸色不好不坏。
禾早猜测大概是制作高粱工具这些事情让禾老太太心情变得很好,没有再骂禾老三,自然,也或许是那些白送上门的菜的功劳。
松花蛋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浸泡,所以禾早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白天上山掐金银花,晚上则绕蝎子,因为分家的时候,禾家那些家畜没有分给三房一点,他们上山再也不用揽猪草了,禾早他们也变得轻松多了,掐金银花的速度更快了,但山上的金银花并不是采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禾早已经明显觉得他们常去的地方,金银花已经变得很稀少了。
他们常常是艰难地在大片大片的柏树林周围寻找那开得不甚艳丽的金银花。
这天,在禾老三第二趟去老宅回来后,迟疑了下,他搓着双手对陈氏与几个孩子说:“不中咱也下地割黍黍吧……”
三房的人都吃了一惊。
那些高粱是禾老太太的命根子,怎么会舍得让他们帮忙去割?
“别家的基本都帮忙完了,就咱自己的还没做,老爷子的意思,是让咱跟着大房、四房他们一起下地……”
禾老三有些紧张,露出一个不太成功的笑容。
禾早挑挑眉:“爷这是想干啥?”
“肯定是想让我们和大房搞好关系!”四宝从四则运算中抬起头来,脸色有点冷:“自从那次后,我就再也不和大娘娘说话了。”
禾春儿与七宝也都点头。
不光是四宝,三房的孩子对大央与连翘还算友好,但对当时陈氏挨打时马氏在旁帮忙的行为十分恼火,分家后遇到她基本是无视的态度。
显然,禾老爷子也知道了这件事,想方设法要缓和他们与大房的关系。
禾老三忙道:“你大娘娘不去,她在家做饭哩……分了家,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哩……就你们大伯、四叔和几个孩子去。”
他转头看向陈氏:“咱分家时都没分炊炊和扫帚,现在还用着幺娃家的哩,咱去帮忙,娘她总会给做几个,咱放着以后用!”
陈氏倒没有反对的意见,只点点头:“咱也不要娘辛苦做的扫帚,就是帮点忙……都是长辈!”
陈氏的识大体让禾老三很畅快,他点点头,语气自然了些:“是哩,是哩,都是长辈。”说着他就又有些惆怅起来:“往年咱都去哩!”
往年,禾家的孩子的确都会人手一把剪刀与竹篮子,去玉米地里剪高粱。
禾早几个人私下交换了下眼色。
禾早便开口说道:“去帮忙可以,但是咱不要奶做的任何东西。”
禾老三忙道:“不要,咱不要,就是去帮忙。”
他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似乎生怕动作慢了,禾早几个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看来,他对这件事十分期盼。
禾早不觉得与老宅的人一起做农活,就能改善彼此的关系,但是禾老三说得也对,没有必要因为分家就和老宅断绝关系,之前关系紧张是因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总会有些磕磕绊绊的,舌头还总碰着舌头呢,可现在他们搬出来了,没有了直接的利益关系,处得好一点总有点好处吧!
更何况,禾家有二老在,三房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不问。
只是多付出点劳动……
下地之前,禾早特意换了破旧的大衣裳,用帕子把头发包起来,又换了双软乎乎的草鞋,裤腿扎起来,看着就真的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农妇。
禾早望着镜中的自己,好笑起来。
陈氏身子仍没有调理好,禾老三坚持让她多休息,禾春儿几个也都不许她下地干重活,恒量了再三,大概是觉得如果病倒了还要花钱比做一点农活要不划算多了,陈氏最终听从了大家的安排。
禾早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地了,但当她站在玉米地里,闻着那特有的玉米的甜味与泥土味后,她觉得,她很喜欢下地,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老家的旅游区还未被开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