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陈氏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尤其是长辈的闲话。
但是今天早上这事太让人气愤了,大铁锅倒是昨晚送来了,也没洗,脏兮兮的,上面带的笼布也都发了霉点,根本就不能用,还是两个闺女赶紧将家中放着的白布给找出来,剪了几条,原想着今早上洗锅的。
谁想到洗的时候那铁锅底子竟是开了口,根本就没法用。
他就不相信老宅送来的时候就没看看,昨晚是天色晚了,他们没细看,要不然那么一个大口子很容易就能看到。
而看那两边的断口,这口子是新磕破的,估计就没几天。
老宅的人却一声不吭。
老爷子不知道他相信,可马氏这个掌管一家子三餐的人也会不知道吗?
也不知道老宅的人啥意思!
他们家一看这口锅不能用,就赶紧出门去借,还好,柳莺家就有,要不然还得麻烦。
为了这事,一家子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就这不算,现在都啥时候了,老宅的人却还没有过来一个。
难道不知道今天要蒸馍哩,既然合在一起就该有个合的态度啊!
禾春儿见禾早小声与阿澈抱怨着老宅,便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阿澈哥,明天炸丸子想吃啥,我们多炸一点。”
“都讲究什么种类的?”阿澈问了句。
禾春儿便细细说了一遍:“有一般的甜麻糖,柿麻糖,宵花儿,鸡蛋麻花,南瓜丸子,红薯丸子,还有肉丸子!”说着她就笑了,有些兴奋:“我们这一片驴肉很有名,往年可是都没吃过的,今年我爹从青阳县弄回来几十斤的驴肉,我家就准备炸点驴肉丸子吃!”
禾早补充了一句:“就是前天给你送去的,阿澈哥,味道咋样?”
“美味!”
简单的二字评价,就已经说明驴肉足够好吃了。
驴肉,在后世,本就是怀庆府的特产,全中国就怀庆府的脑汤驴肉最有名!
“爱吃的话再多送点,我正尝试着做一种闹汤驴肉,用高汤煮的驴肉不仅耐放,味道还特别好。”
禾早笑着说。
这时候还没有闹汤驴肉的出世,但是青阳县的人已经开始吃驴肉了,并且称之为“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阿澈也毫不客气:“等做好了送来我尝尝!”
禾早便做了个鬼脸:“肯定少不了你的。”
禾春儿见阿澈拿了一片白面皮儿,舀了一小勺的红豆沙,不知道怎么放,便给他做了个示范:“阿澈哥,你看,先这样一放,再轻轻一压,把馅儿给压严实了,就用这四个手指一捻,微微一转,就包出个花样来,跟开了个花儿似的,所以我们有时候叫它是花包子!”
阿澈恍然:“怪不得有时候我听你们这边人说话,叫花包子花包子的,就是听不懂!”
禾春儿与禾早便都笑。
五贤镇有很多有趣的方言,有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就是禾早也没听到过的,初次听了也颇觉有趣。
阿澈便自己试着包了一个,却发现那红豆馅儿十分不听话,不是这边出来一点,就是面太软,几根手指头怎么都不好捏住口,都不敢用力!
不过一息功夫,他就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额头上都微微出汗了,而手中的豆包子也早就被他给弄得不成样了。
禾早早就晓得前仰后合。
即使厚道的禾春儿,也忍不住低头闷笑不已。
阿澈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衬着额上的几滴汗珠,倒是难得显示出几分少年的羞涩来。
别人他不管,只就看了笑得痛快的禾早,漆黑如星辰的眸子瞪了她。
后者还是忍不住笑,一边去揉肚子一边开口:“那,我来教你啊!”
她还小,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什么的,直接就站在他旁边,新拿了一片白面皮儿,手把手教他怎样放馅儿,怎样捏成花朵的样子。
他的手常年都是微热的,而禾早却是畏寒,在严寒天气里包了半天的包子,即使边上就有煤炉,手也是冰凉的。
没有防备的,手上就有了微凉细腻的触感,阿澈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比禾早大好几岁,在一起就是非常熟悉的人了,也明明就知道禾早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完全想不到男女大防上头,但他的耳根子还是不由自主就红了起来。
禾春儿看到禾早的动作,也有些惊愕。
呆了呆,再看看正教的认真和正学着认真的两个人,还是低下头没有做声。
只心里却转悠开了,早儿啥性子她是知道的,大大咧咧的,压根就没有男女之别的意识,但顾少爷呢?
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难道对这些也不在意的吗?
这么说起来,好像顾允澈就和早儿关系最亲,不管送什么东西,第一个最好的都必然是早儿,而早儿也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隔上一两天早儿不去他家窜门,他就必然会登门,亲自来找人!
禾春儿越想,心里越发觉得,顾允澈似乎与自家妹妹的关系不简单!
也太……亲密了些!
但要说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男女之情,又似乎不对。
顾家少爷毕竟比禾早大了好几岁,两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兄妹!
这样一想,禾春儿刚刚提起来的心便又放了下来。
顾家少爷平常的种种都可以看成是对禾早的宠爱,兄长对妹妹的宠爱!
不然,两个人关系为什么会那么好!
禾春儿这边放下了心,那头掀帘子进来送肉菜馅儿的陈氏却又开始多想了。
因为心不在焉,她往阿澈这边瞟了好几次。
正好被阿澈给看见,他微微一凛,暗怪自己太大意了。
就算是他与禾早都光明磊落,但早儿的长辈都在家里,看到这情形像什么样子,他忙轻咳一声,板了脸:“我本来就会,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学什么不会!”
他说的话太自大了,但也像是他顾允澈会说的话。
禾早就“嘁”了一声,松开他的手,双手抱胸,朝他抬抬下巴:“那中,你包一个我瞧瞧!要是包的不好,蒸好了全你一个人吃。”
那嚣张恣意的态度,当事人和顾允澈都没觉得什么,陈氏却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忙忙叫喊了禾早:“早儿,你快来帮我尝尝这个菜馅儿咸不咸,我刚尝了,似乎有点甜了!”
五贤镇这边,甜了的意思,就是味道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