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当然没有回答,但是他脑海中却回想起了那天见到林家姑娘的场景。
其实,他没有说太明白他为何要将马车借给对方,他一直是个很小谨慎的人,尤其是在贵人多如狗的京城,当遇到一个明显是士族女子没有马车的时候,他本能是要避到一旁的,而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故。
一个醉汉与人打起架来,一不小心就凑到了这林姑娘跟前,酒气醉醺醺的,口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其中一位年轻的妻子找了过来,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想要死命拉开两人,结果挨了重重一个耳光,这个醉汉对自己的妻子一点也不顾惜力道,当即这年轻的妇人就倒在地上。
围观的人就都议论纷纷,说这妇人是个苦命的,自从嫁到这个醉汉家里,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时常挨打受气,丈夫与婆婆都对她很刻薄!自己生了子女,但是都很懦弱,不敢帮自家老娘一点,今天,这个醉汉与人打架,也只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媳妇与这男子说了两句话而已,他就认为妇人不守妇道了。
现在又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老婆一个耳光,还不解气,又踢了妇人两脚。倒是与他打架的汉子阻拦住了他,不然前者一脚下去,这妇人不死也伤!
众人都很愤怒,但是这是旁人的家事,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而四宝,就莫名的不舒服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母亲,想到他们家以前过的那些日子。
这个妇人与几个孩子,与他们是那样相似!
但是,他刚刚走出来,就看到那名士族女子也站了出来,神态严肃,语气清冽:“好无知的醉汉!你妇人为你家做牛做马,伺候公婆,抚养子女,你非但不体恤她,反而处处作践她,又岂是好丈夫行为!如此在大街上痛打妻子者,也是我平生仅见!”
那醉汉看到是一个打扮华丽,气质不俗的姑娘说话,身边又跟了仆从下人,就有点不敢发横,但还是哼了一声,让她少管闲事。
这林姑娘却一点也不害怕,让人扶起那个妇人,又将她在家的子女抱了过来,一个只有五岁,一个才三岁,都是年纪小小,却瘦弱不堪,身上脸上都有伤痕的,一看就知道在家里备受虐待。
可怜了两个小小的孩子,众人就都在感叹着,斥骂着,却没有人敢当面说一句。
只有那个林姑娘问那个妇人:“你是想死在这个家里,任由亲生子女被这个狗熊虐待,还是要与这个男人析产另据,独自抚养子女!”
当着众人的面,她丝毫没有避讳就问出了口。
这让四宝大吃一惊,觉得她比当年的禾早还要强势,但是随即就又释然,这位林姑娘是贵人,自然有能耐办成这样一件小小的事,但是禾早当时却只有九岁,却要与所有的长辈对抗!
也就怪不得对方更加强势,更加目中无人了!
四宝心中有着隐隐的赞赏。
那个妇人也是个有成算,能狠下心的,当即就知道自己遇到靠山了,立即在地上碰碰磕了几个响头,嘶哑着喊道:“还请贵人教我!救我母子性命!”
不过是说了两句话,丈夫就将她往死里打,这样的人家再待下去,真的会出人命!
但是,这林姑娘私自要拆散人家夫妻,围观的众人就都很不赞同,议论纷纷,支持的人极少。
那林姑娘却一点也不在意世俗目光,当即就让人请了两人的父母长辈,雷厉风行的逼了他们写下析产另据的文书,又派人去衙门上文案。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就将这家人的家产钱财都弄了个清楚,也分了个清楚。
最后也未久留,直接说了一句:“这妇人与我有缘,我也不放心让她在待着,就先带她回去养伤!两个孩子也一身的伤痛,得请御医好好诊治诊治!”
说着就让人带走这位夫人与两个孩子,然后再请了他们家族管事的人出面同意,才要离开。
之前众人一直私下议论,但是当她说出御医两个字后,众人就都像是咬了舌头一样噤声了。
御医,那可是给皇帝看病的大夫啊,那是金贵人!
如今这样与夫家析产另据的婆娘与孩子竟然也能让这般金贵的人给看病……
众人都被吓住了!
所以眼睁睁的看着林姑娘将人给带走。
林家的马车仍没有到,四宝就忙将自家的马车借了,并亲自送他们到了林家。
看着那林姑娘对自己大方得体的道谢,没有半点闺阁女子看到外男的局促,而且,她处理事情的那种雷厉风行的作风,与说话不软不硬却坚持自我的态度,让四宝就此挂了心!
等又过了两天,他不知不觉去了林府外面时,才发现林家早就在第二天出京了。
而那对母子也被带走了,听说是白鹿书院缺一个伙房做活的妇人,书院里也没有乱糟糟的人,很清静,也适合这母子三人居住。
四宝越发觉得这林姑娘早在让这妇人析产另据前就想好她的出路了。
他心中越发倾慕起来。
他一直都希望能找一个如同禾早这样能干坚强又很自我的妻子,现在,他似乎是找到了……
只是林家的家世,让他退缩了。
他便决定,等自己考中进士后再说亲事,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也没有对别人吐露半个字。
可是,今天听到阿澈竟然想让他与林家联姻,他那本来就平静下来的心又猛地跳动起来!
或许,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
第二天一大早,禾早起的有些迟了,前天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眼睛都微微红肿。
冬慧笑着上前:“姑娘,顾将军来了!”
在禾早与阿澈夜半见面之后,冬慧一直隐隐担心,总害怕会被人发现从而影响姑娘的名声,但来到进城后,她就知道了,那晚与姑娘见面的是谁了!也由此断定这位大名鼎鼎的将军对自己姑娘十分在意!也因此,每次看到阿澈来,她总是很开心!
禾早一愣,面上不露什么,心里却有些微微的甜。
对方很忙,她是知道的,现在却突然这么早就来了,一定是为了昨天两人间那别扭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