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早就又露出甜甜的笑容:“爹,娘,这可是你们答应的,以后不许变卦!”
她变脸之快,就像是刚刚没有生气一样。
禾老三一怔,便微微苦笑,这个小闺女儿啊,还真是鬼精灵。
禾早面上笑着,心里却暗暗想,禾老三与陈氏这样的性子,看来她以后得长个心眼防着点!
进城的时间很快就定好了,基于禾家的孩子都没有进城见过世面――分家之前,禾老太太根本不会允许,分家后,禾老三与陈氏商量了下,便决定让四个人都去。
七宝很兴奋,跑到自己装钱的小匣子那,开始一枚一枚数铜钱,看看自己攒了多少零花钱。
禾春儿也想让陈氏去逛逛,劝道:“反正县城也不是太远,趟黑就能回来了,娘,不中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陈氏却不是个爱热闹的,只摆手:“不去,家里活计一大堆呢,你们去了好好玩,穷家富路的,可要把钱准备好。”
三房的钱,有一半都在禾早手里,用作生意的本钱,另外一半,就由陈氏保管。
她进了里屋拿出十两碎银子,递给禾老三:“这些应该也够了。”
禾早就道:“我这里还有哩,足够了。”
他们这次,不是去采买东西,而是见见稀罕,了解一下行情。
禾早还特意上山问了阿澈要不要给他带东西,后者只笑着让她玩得痛快点,没有其他要求。
租了黄老汉的牛车,就往县城走去。
牛车走得很慢,一开始七宝还饶有兴致地看四周的风景,但除了一座座的山就是一人多高的玉米地,下面的路还坑坑洼洼的,墩得人要吐血,头上被太阳晒得也似是要脱了一层皮,七宝很快就失去了欣赏风景的兴致,戴着草帽把自己遮得更严实,摇摇晃晃地睡着了。
即使他们早早就出发了,可数伏天日出很早,这天仍然晒得很。
道路两旁也没有高大的树木遮遮阴凉。
四宝脸蛋晒得通红,身上冒汗,见了七宝的模样忍不住笑:“七宝竟然还能睡着!”
“他一个晚上都没睡,兴奋得在炕上翻来翻去,像是翻烙饼似的!”
禾早也好笑道。
因为艰苦的条件,所以在乡下,一大家子挤在一个炕上睡觉是很常见的,禾早家,四个孩子就挤在一个房间,只这两年禾春儿与四宝也大了,所以只在炕中间扯了一道帘子,勉强算是隔开了两个空间,白天拉开,晚上睡觉时再拉上,禾春儿与禾早睡这边,四宝带着七宝睡那边而已。
七宝仗着年纪小,有时候会撒娇从帘子下面滚到禾早那边去,缠着大姐二姐玩。
昨晚,他就滚到了禾早被窝里不肯睡觉,吵得禾早也没睡好。
说着禾早就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瞅了眼热烈的阳光,有些后悔该定一辆马车的,这没蓬的牛车,在数伏天里晒着,别中暑了才好!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晃悠悠地到了古阳城。
古阳城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而由禾早看来,因为与怀庆府离得很近的缘故,所以古阳城发展得不算太好,但也比一个镇要繁华多了。
走在大街上,似乎正好是集日,街道上熙熙攘攘,两旁都是小贩,也不顾天热,嘶声力竭地招揽顾客。
禾早几个人的眼睛都不够看了,七宝也早就被推醒了,张大嘴巴一脸兴奋。
禾老三则是让黄老汉等在一家茶馆里,然后他带着几个孩子找禾小叔打工的那个地点。
禾小叔已经给他们回过信,非常欢迎他们入住。听说禾早他们可能会进城后,就把自己的落脚地告诉了三房。
之前禾家人都知道禾小叔一个人在县城讨生活,肯定不容易,但谁也没想到,包括禾老爷子,他竟然是在棺材铺里帮忙!
哪怕是禾早这个现代人,听说这件事后,嘴巴也张成了O字。
这个小叔,也太特立独行了。
禾老三与陈氏商量了下,一致觉得如果就这样告诉禾老爷子,后者估计会直接晕过去,所以便瞒了下来。
也因此,这次进城,禾早他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劝说禾小叔,哪怕回家种地,也别在棺材铺干活了,太不吉利。
禾小叔年纪不小了,却还没有说媳妇呢,这要是让人知道他在棺材铺里干过,谁还敢将女儿嫁给他!
一个县城,棺材铺也就那么一两家,黑色的店面,阴森森的气氛,门口一字排开三口黑漆棺材,看着很渗人,七宝战战兢兢地拉着禾早的袖子,低声:“二姐,咱小叔真在里啊?”
禾早实际上还从未见过棺材铺呢。
不过她倒是见过半成品的棺材,她称为太奶奶的――也就是爷爷的亲妈,已经过了一百大寿,所以家里早早就给她预备了一口棺材,特意没有上漆,听说上了漆的棺材是不允许搁在家里的,会折损这家的阳气。未上漆的棺材一直摆放在正屋里,成为一道独特风景。
小时候无知也就无畏,禾早有时候与小朋友去爷爷家里玩,趁着大人不注意时会躲在里面捉迷藏,后来被发现还被狠狠骂了一顿,再后来,太奶奶一百零三岁的时候去世,那口棺材就跟着一起下葬了。太奶奶是无病无灾走的,村里人都说她好福运,而似乎越年老的人也就越看得开,她就曾经握住禾早的手,絮絮叨叨指着那棺材跟她说:“以后太奶啊,就睡在这里面……”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慈祥和蔼,十分平静。
“三哥!”一个微微带着沙哑的嗓音打断了禾早的沉思,她抬头,看向从店内跑出来的年轻人――二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却出乎意料的帅气。
禾小叔有一双十分精神的浓眉大眼,皮肤白皙,瘦瘦的,看着似乎比大宝还小一两岁。
“呦,几个孩子都来了啊,早儿,听说你在家绕蝎子绕了大钱?”
禾小叔笑眯眯地看着禾早,神情爽朗。
禾早所继承前身的记忆很少,但也模糊记得这个小叔对自家侄子侄女很好,便露出一个微微羞涩的笑容:“就是瞎糊弄哩,七宝绕蝎子可是一把好手哩。”
禾小叔的大手就狠狠揉了揉七宝的脑袋:“这小子长高了不少哇!”
他面上看着俊秀,但那一双蒲扇似的大手,却还是显露出了穷苦人的特色来,老茧很多,手背上还划了一道道口子,似是做木匠活计留下来的伤痕。
他在棺材铺,其实是半学徒半伙计的身份,帮着主家做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