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倪方泽很忙碌,军营和家里两头跑。清晨,他诊完脉后开新的药方,江姿婵在一旁担忧道:“倪大夫,阿泱她怎么样了?”
“无大碍,就是风寒引起的体热,加之不好好调养还跑到矿洞里去折腾的,这几天她高烧已退,我换几味药性舒缓的成分,你按老样子喂她喝下去就好。”
“可是五天了,怎么她还没醒?如果真的只是风寒的话,应该不会昏迷这么久吧?”
“和她自己也有关系。”
“什么意思?”
倪方泽道:“如果她没有醒来的欲望,那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没用。”他收拾工具,推动四轮车往另一头床榻走去,江姿婵还怔愣于倪方泽那句“她没有醒来的欲望”,便听他又道:“比起阿泱,最麻烦的是他。”
沈峥长发披散,脸色比傅南烟更加苍白,自从东山昏厥以后醒过几次,但很不好,次次都是被疼醒的。帐中都是可信任之人,江姿婵问道:“他这蛊毒……究竟有没有办法?”
“世间没有绝对无解的东西,但是能不能找到还要看造化。”
这话和没说有什么两样?江姿婵默默腹诽,倪方泽拿出几根比手指还长的纤细银针,“帮我按住他。”
银针刺入穴位,沈峥立马就有了反应,剧痛之下他的力气也异常地大,江姿婵使出吃奶的劲才压制住他,没让他疼起来时不顾一切地伤到自己。
“行不行啊?”
江姿婵满头大汗,每天都这么刺激一遍,她深深觉得再来几次沈峥可能就受不住了。
“我在探他痛觉的下限。”倪方泽收了银针,又刺入一个安神穴,让沈峥逐渐平静下来,“一次难以忍受的疼痛会直接毁了一个人,但如果适应了,就有可能能熬过去。”
“只能熬?”
“我就算给他开再多的方子,最后还是看他自己的意志能不能挺过去。”沈峥肩膀中箭处又裂开,鲜血染了半边身子,倪方泽为他重新包扎,感叹道:“他已经很了不起了,这种打从娘胎里养出来的蛊毒若想在中途引入另一个人体内,无异于引火自焚,而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江姿婵听不太懂,蛊毒的事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还是曲良熙告诉她的,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俩人瞒了那么重要的事情。
“你说娘胎……这蛊毒从娘胎时就被种下了?”
倪方泽没再回答她,他记得沈峥本人很抵触将这些事告知他人,就连和他同去的傅南烟也不知道。
“这个沈漾,真是没心!连自己儿子也利用!”
江姿婵还在骂着,就见倪兰迈着小短腿跑进来,身后跟着曲良熙和宋继。
宋继腰剑别剑,道:“杜鸿云怀疑总都统与厌火勾结,带了一批兵要硬闯帅帐,现在就在外面。”
“给他脸了?我出去收拾他!”
江姿婵撸起袖子就要出去打架,宋继拽住她手腕,“他生不起什么事,我来是想告诉你,厌火又退兵十里,十分反常。”
东山被封后,夏侯佳治疯了一阵,厌火士兵进犯几次,回回都被宋继带兵击退,但不得不说即便他们规模不大,四神十六部刚经历一场战斗,也经不起这没日没夜的防守,怎知厌火在大肆猖狂一段时间后又突然退兵,宋继、孙潜、江姿蝉等人认为对方很可能会有更大的动作,结果,他们又退兵了?
着实让人琢磨不透夏侯佳治的想法。
“暂且不管,反正他们退兵是好事,总归给了我们休息的时间。”
“抚河郡那边有孙潜镇守,大可放心,或许还能从东山找到些蛛丝马迹。不过并非长久之计,当下必须向朝廷上报此事,调遣一名县令接管抚河重建的事务。”
但这事,由不得他们来。沈峥身受重伤陷入昏迷,按规矩,只能让杜鸿云亲笔上报。
问题是杜鸿云与沈峥的关系很僵,他若不愿意动笔呢?
“没事,他要是敢不写我就揍他。”
江姿蝉本来这几天就被大大小小的事忙的很烦,以前她就是个参将,这下沈峥倒了,都压在她身上,她最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可谓是被扰的焦头烂额,正愁攒了一堆怒火没处发泄呢。
宋继自然跟在她身后,支持媳妇儿的决定。
当然,最后没用江姿蝉亲自动手,宋继刚迈前一步,杜鸿云就怂了,老老实实地在江姿蝉的指导下把信写完,交给骑兵送往京都。
又过了两天,沈峥先恢复意识,得知傅南烟迟迟没有苏醒后,他把人都遣散出去,人们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悄悄话,第二天,傅南烟就缓慢地睁开双眼。
“你醒啦。”倪兰好奇地望着她,然后喊道:“爹爹,爹爹,她真的醒了!”
傅南烟微蹙眉头,想起昏迷前的事猛地坐了起来,“沈……!”
“别激动。”倪方泽推着四轮车靠近,“沈将军去处理事务了,放心,他还活着。”
倪方泽不得不觉得稀奇,沈峥出去前特意叮嘱他:阿泱若醒来,第一件事必是找我,你只需把这枚玉佩给她,告诉她我活着,忙完就回来,她便不会离开。”
果真如他所言,倪方泽说完以后,傅南烟望着手心里的玉佩,果真安静下来。
“……有水么?”她刚醒,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倪方泽让倪兰倒了杯水,傅南烟润过嗓子后,说话好很多,“这是帅帐……”她环顾四周,“孟冷玉呢?”
“我不认识。我只知道把你的病赶快治好,免得某位将军在外面不放心。”
倪方泽道:“好了,把手给我,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傅南烟伸出手,过了一会儿,倪方泽点点头,“醒来就好说,休息一两天,就又能生龙活虎咯。”
她知道自己差点没醒过来。
那是她的选择,她怕醒来后沈峥不在了,她不想得到这样的结果。
直到她的耳边出现那熟悉又清冷的声音,心心念念的人似乎握住了她的手低声祈求,她才有了苏醒的欲望。
沈峥说:“很快就是冬至,你快些醒来,我们一起去看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