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口一口一个活菩萨叫着,傅南烟很是别扭。她有过许多身份,独独缺了这种充满善意的称呼。
江姿婵皱紧眉头,为什么厌火人要抓她?
“你和厌火有什么恩怨吗?”
傅南烟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那就更奇怪了。
江姿婵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抚河郡挨家挨户的百姓都收到这张画像,那么傅南烟现在就是个移动的靶子。
“嗐,你放心,我们不会抓你的。”男子见他们沉默,道:“那群狗……厌火人虽然杀了很多人,可我们就是再怕,也不会背叛你。恩将仇报的事情我们抚河人做不出来!”
抚河郡百姓的的确确有着一种信仰与情怀,即使早在地动后的救援中已领略过,可傅南烟没想到灾难当头,他们仍是这般铿锵坚定,丝毫不曾动摇。或许这也与孟家百年来的熏陶有关系,孟员外身死,孟冷玉就继承了他的意志,抚河百姓也是一样,就算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们心中的黑白不会因此本末倒置,反而结成巨大的洪流,所过之处,惊涛骇浪。
“那你为什么藏硝石?”
“厌火人不让我们私藏硝石,如果被他们看到就惹麻烦上身了!”
江姿婵当着他的面把暗格和刚才搜出来的硝石放到桌上,咚的一声,她冷哼声。
“行,姑且算你说的都是实话,那我问你,既然你怕厌火人知道你藏了硝石,你为什么还要藏这种东西?它们都是哪来的?再有,刚才你就鬼鬼祟祟的,厌火人抓遍男丁挖矿,他们怎么独独把你放了,嗯?!”
“我,我那是……”
“是什么?我看你就是当了厌火的走狗吧?”
“我那是点火去了!”
男子急得面红耳赤,有点尴尬道:“我见外面炸的厉害,厌火人忙不过来,就去加了把火……把他们住的房子点了……”
江姿婵,傅南烟:“……”
她们万万没想到,男子鬼鬼祟祟溜出房是为了做这个。
曲良熙打了个响指表示赞同:“干得漂亮!”
“那硝石?”
见无法隐瞒,男子全盘托出,“自从孟冷玉那个叛徒到矿上监工后……”
江姿蝉打断他:“等等,你说什么,孟冷玉投靠厌火了?”
“对啊,你不知道?”
这算怎么回事,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混进戒备森严的抚河郡,不知多少士兵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殒命,傅南烟更是带病上阵,结果孟冷玉居然叛变了?!
江姿蝉登时火冒三丈地摸匕首要去揍孟冷玉那孙子,傅南烟按住她肩膀,“江姨别急,听他说完。”随后她看向男子,“你继续说。”
男子愣了愣,接着道:“自从孟冷玉来了以后,我们就改成了轮班制度,今天我休息。那些硝石是我从山里偷出来的,厌火人的火罐很厉害,其实靠的就是硝石,我就是纳闷为什么他们做的出威力巨大的火罐,而我们就不行?我就弄了点石头琢磨,可还是一头雾水。没办法,我只能捡一些爆炸后的粉末研究。”
原来如此……
“那你研究出什么了么?”
男子不满道:“我还没开始,就被她打晕了!”
江姿蝉还在气头上,冷冷瞥了他一眼,男子当即吓得恨不得缩成一团,不说话了。
曲良熙在傅南烟的示意下一边给他解绑一边道:“谁让你鬼鬼祟祟的,害我们绑错人。”
“这怎么能怪我,还不是因为……”
他甩甩发麻的胳膊,话说一半望见一言不发的江姿蝉,又老老实实把余下的控诉吞回肚子里。
“外面成群的鸽子怎么回事?”
“鬼知道!”提起这个,男子更愤懑,“厌火狗皇帝跟疯了一样到处抓白鸽,把方圆十里的鸽子都抓了个遍,弄得这些鸽子到处飞,改叫鸽子城算了!”
“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什么字?”
傅南烟捻了些许粉末,指尖掉落一片灰黑。
“想把抚河郡从厌火手里抢回来吗?”
男子怔楞片刻,几乎咬着牙根道:“想、做梦都想。”
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他们本来有着平和安宁的生活,本有和睦的亲人朋友,可这一切都在厌火闯入抚河郡的那一刻起破灭。
那些惨死在厌火刀下的亡魂,那些门上不得入土安葬的人……男子缓慢攥起拳头。
傅南烟注视着他,虽声量不大,分量却有如沉重的钟鼓,激响荣忻积蓄已久的热诚。
“继续做、当你把火罐的成分彻底研究出来,厌火就失去了驻足大楚的一只脚。”
她把载着焦土的纸推到男子面前,“为了把他们赶出去,大楚将士将战斗到最后一刻。”
“你不孤独。”
……
荣忻对着自己捡回来的灰黑粉末在油灯下焦头烂额,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这靠江湖骗术营生的半吊子道士,竟然在和响当当的四神十六部将军一起作战。
一个女将军,处处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一个小白脸,大概是给她们打杂的;还有画像上的活菩萨似乎身体不舒服,如今正休息在他的榻上……
他偷偷抬眼,顺着屏风空隙看去,女将军正在给活菩萨喂水喝。
“我说真的,这水有味道,别是有毒吧?”曲良熙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你以为这里还是皇宫,给你们喝的都是日出时现采的泉水?”
在这种偏远的地方,没有世子也没有下人,更没有新鲜又甘甜的泉水,只有这种从井里舀出来的,带着曲良熙口中“怪味”的水。
自然比不上小世子金枝玉叶喝的水,但要说有毒,那就有点过分了。
“我在军营也没觉得这么奇怪啊。”
江姿蝉放下碗,瞥了他一眼,“要不让你跑十里路再闻闻?”
他每天在军营受训,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会在意水是什么水,吃的是米还是馍?
“行了,看你那怂样。”
小世子在心里暗暗记下江姿蝉一笔,等他回京都挨个向他爹告状,一个都别想跑。
傅南烟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但通过荣忻的描述得知孟冷玉已经投靠厌火,难不成他们能从一个背信弃义的叛徒口中得知想要的信息?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江姿蝉看了看她虚弱的身子,金贵的小世子又在,这比她自己一个人行事有压力的多:“我得好好想想。”